宴席上衆人照例飲酒作樂、言笑晏晏,仿佛上午的那場鬧劇未曾發生過一般。
顧昭雖看席中的玄明順不順眼,但畢竟他們也沒有受到實質性的損失,也就作罷。
等筵席過後,山雞還沒有回來,陸凡、楚子慕、花影和沉寶玉四人想去蕭營城逛逛,顧昭晨時匆忙,本也想一同去逛,但她轉念又想到今日甯桑冷表現出來的修為,玩耍的心思霎時間消了一半。
她轉頭問身後的甯桑冷:“謝祭君可要出去逛?”
甯桑冷看了眼她,說:“弟子今日替道君同那郡王比試有點累,就不去了。”
顧昭點點頭,和其餘人說:“那你們去吧,本君也有些乏,也不去了。你們在外,注意安全。”
陸凡目光在顧昭和甯桑冷身上打量,想說,他也不去了吧,然而花影扯了扯他衣角,沖他使了個眼神。
陸凡接收到了她的意思,心頭泛起一點酸,但畢竟今日甯師兄替道君出了氣,他,他就不當那煞風景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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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其餘人走後,顧昭和甯桑冷并排向寝居走去。
顧昭餘光掃到身邊人的袍裾,暗自猜測,甯桑冷這厮不出去大概率是為了關在屋子裡修煉,不然他的修為也不可能那麼高。既然如此,她隻能比他更努力才行。
她特意繞了路送他,果見他回了房就緊閉了房門。
顧昭便也趕緊回屋,将裴止給的心法攤開,入定開始修煉。
裴止所留心法兩本,一本“起妄”,一本“無妄”。
他叮囑,先用“起妄”,人之所以追求進步是因為起了欲念,“起妄”可以幫她更快地凝聚和掌控原本就存在她丹田靈府處的冼息。而“無妄”是無為宗基礎心法,等她恢複到化我境第三周天,便可以開始修煉“無妄”,幫助她清楚雜念,能更快提升修為。
這是裴止的說辭,但其實最主要的原因,這“無妄”修煉過程頗煎熬,師父又要檢查他的修煉效果,幹脆讓新收的師弟修煉,替他應付一番。
入定效果極好,顧昭睜開眼時,兩個時辰已然過去。
她隻覺耳聰目明,已然又提升了一個境界。
冼息探出,甚至能感受到方圓半裡内人物和一草一木的呼吸吐納,細微的風、人的腳步、牆角下人窸窣的耳語。
隻是好巧不巧,耳語中出現了隐月宗幾字。
“那是,我的姐夫在隐月宗做了十幾年外門弟子,宗内一切八卦沒有什麼他不清楚。此人進宗的時候,手上的那道疤痕,就引起過大家的廣泛讨論。”
“啧啧,他手上的疤痕真是炁的烙印?那他為何還能進隐月宗啊?”
“不過是長了一副好皮囊呗。墨風閣的那閣主為了收他,親自壓下了流言,等玩膩了又被,”他壓低了聲音,“就咱府上倒插門的兒子,甯昭甯二少爺,被他要了去,成了他冼爐。哎,确實生得絕色,不然像他這種天煞孤星,也不會這麼好運,還能一路都有人護着他。”
“不過我倒覺得,這個甯桑冷看起來氣質非凡,不像是甘心做人冼爐之人。”
“氣質好又有什麼用,他可是和炁有瓜葛,炁是什麼人?當年他可差點毀了咱中古!你可别不信,咱今天值守結束後最好去買點辟邪消災的符紙。家主也是,這種人怎麼能讓他留在甯府。”
“......”
讨論聲還在繼續,顧昭卻沒有耐心聽下去。
她沉眼将腦中解書喚出,搜索對炁的解釋,沒想到竟有:
【炁生于下古,吸收下古魂靈所成,後逐漸生出意識,成了下古之神。雖名曰神,實際說魔更準确,擁有人之貪嗔癡,卻無與之相抵抗的人倫五常,後來從下古突破禁制到了中古,在中古大肆殘虐,所到之處修仙者伏屍百萬,流血千裡,幾乎人間煉獄。後被上古之神聯合絞殺,碎魂逃出,清絞于大禹州南陵。】
猜到這下古之神大概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沒想到它竟然如此可怕,怪不得大家都避甯桑冷如瘟疫。
顧昭再安靜地坐了會,然後下床,從屋中出去。外面的天光正好,金桂飄香,樹木明朗而清晰,她向甯桑冷所住的呂昂樓方向望去。
不知為何,她心間隐約有股沖動,想做點什麼,卻又不知道應該做點什麼,在屋外徘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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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甯桑冷剛回屋,夙一便從甯桑冷的袖中爬出,頃刻間幻化成了人形:“主人,我去替你殺了他!”
前兩日他們接到了慕容裳要提前回來的消息,夙一這兩日便先去蘇武城打點了一番,昨晚才到這甯府,沒想到今天中午就遭遇了這樣的事。
自認識甯桑冷伊始,夙一就知道,甯桑冷手背的那道疤痕,是他絕不可以提及的禁忌。
觸了主人逆鱗,那玄家小兒肯定會死得很難看。但他話說難聽如此,他實在忍不了,若非今天上午甯桑冷沒放他出來,他絕對會當場咬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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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一難得動了怒氣,卻見甯桑冷唇盯着手中的茶杯,鳳眸深不見底。
他擺擺手,嗓音輕飄飄的:“不急。”
夙一忍不住蹙了眉:“為何?”
甯桑冷說:“等。”
夙一沒弄明白,等是什麼意思,突然間又聯想到,甯桑冷這兩日對甯昭的态度。
雖說還是能察覺他對她的厭惡和殺意,但有時卻讓他看不透。
比如今天中午,何必幫甯昭?若她真打不赢,讓她在衆人面前出醜豈不更好?
因為怒意讓他少了一貫的謹慎,夙一脫口而出:“......主人難道是怕這個時候殺了那玄明順,會給甯昭惹上——”
但他話還沒說完,甯桑冷便撩起眸子輕掃了他一眼,讓他噤了聲。
低頭看了會地面,還是忍不住,又脫口而出:“主人莫非是對甯昭有了好感?”
夙一說完,整間屋子陷入了寂靜。
唯餘自己幾不可查的呼吸聲,和風吹打窗戶之聲。
好一會,夙一動了動唇,方察覺自己說錯話了。
他後背一陣發涼,蹙了眉頭,詭異的安靜,讓他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好一會,卻聽得一聲輕笑,甯桑冷轉眸看向他:“你這麼覺得?”
夙一才敢擡眸,見甯桑冷面色淡淡,似乎并未發怒,也許是他想多了,他方才放下心,說:“夙一隻是覺得主人這兩日對甯昭态度不太一樣。比如......您中午幫她應了那比試,夙一隻是覺得,沒有必要幫他。”
甯桑冷漂亮的眸子微挑,溫柔之下又勾了點弧度:“你覺得我出手,是在幫他嗎?”
夙一聞言微怔,反應過來,“主人隻是想要教訓那些人?”
甯桑冷挑眉,不置可否。
他出手,确實是因為看不慣甯昭頂着墨風閣長老頭銜,在那些人面前伏低做小。
按照甯昭的脾氣,絕不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