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尖的月在地面灑下大片細碎的銀光，兩旁樹枝的疏影斑駁，随風搖曳。

夙一見到甯桑冷從山洞口裡出來，忙迎了過去，但見自家主人鳳眸沉沉，像是在沉思着什麼，瞥他一眼，又似乎根本沒看到他。

從未在甯桑冷臉上見過這般神情，似乎迷茫裡混雜着困惑，等兩人走出一段距離，在一處狹窄的小溪前停下。

夙一才試探性地開口：“主人，那甯昭，是不是不是真的甯昭？”

甯桑冷站定，将手中的探魂牌擡起，月色下，探魂牌上凸出來的人形圖紋散發着幽暗的金光。

他垂眸神色微暗地看着，風吹皺河水，将他的倒影在水面吹散。

顧昭的話還在腦海回蕩。

去之前他本有九成笃定，她不可能是甯昭。

甯昭說不定在在他殺他的那晚就已經死了，他是混進他體内的遊魂。否則不可能發生那麼大變化。

遊魂上身的事，他最清楚不過。

但沒想到他竟然是真的甯昭。

視線中探魂牌還在閃着幽暗的金光。

若是外來的遊魂，探魂牌的金光會變紅。

但方才冼息交流時它的反應，和現在别無二緻。

甯桑冷握着探魂牌，鳳眸微動，嗓音淡得有些低：“可惜了，他就是甯昭。”

夙一驚訝，一旦起了懷疑的念頭，他就越想越覺得甯昭不像：“可是夙一看他和以前很不一樣，有沒有可能，這探魂牌是假的？”

是通天宮的那兩人教他用的這探魂牌，他知道真假，“沒有可能。”

夙一：“那、“還有沒有可能，這探魂牌查不出來？”

從可能性上來說，是有，但就算有，也極低。

夙一輕歎：“這麼說，那甯昭真是甯昭......”他若是裝的，那也裝的太好了，“那主人打算怎麼辦？”

“自然是——”

甯桑冷下意識般地開口，卻忽然斷了口中的話，

他要拿她怎麼辦？

去之前他的想法很簡單，若探魂牌測出來他真是甯昭，就算他的行為發生了變化，他也打算如計劃一般玩膩便殺了她。

但現在卻忽然有些拿不準，甚至再一次生出些困惑。

他應該拿她怎麼辦？

他從不相信人性，不相信承諾，更别說那人是甯昭。

但。

就算是僞裝，就算是做戲，也絕不可能做到那種地步。

那他說那些話是真心？

真心？

甯桑冷眼裡浮出譏诮，但卻慢慢蹙了眉頭，眸如深潭，漾出複雜的光芒，轉眸望向不遠處靈虛洞洞口。

那些陌生又熟悉的情愫在胸腔裡湧出來，蛛絲一般在他心裡蔓延生長。

他眉頭再次加深。

夙一不禁喊了聲：“主人？”

洞口依稀透着一絲光。

腦海裡走馬觀花一般，掠過這些時日她在他面前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忍耐時蹙緊的眉頭，泛着水霧的眼......

甯桑冷将眉頭展開，想明白一件事。

他不想殺她。

不僅不想殺，還想親眼瞧一瞧她口中的彌補和報答，又會是什麼樣？

平生第一次多出了殺人和報複以外的期待、讓他有了從未有過的興緻。

将探魂牌放回空間戒，臉色恢複成了先前的那種冷淡，細看卻能看出眉眼間的柔和張揚，似乎心情不錯。

夙一：“......”

見他喉結微滾，輕淡開口，“自然是留着，日後你也别動她。”

聲音雖沒有多少情緒，但夙一卻聽出了認識他以來少有的認真。

就算是一條蛇，眼下也完全明白出了甯桑冷的意思。

不過就是對甯昭的好感擺在了明面上！

就差點說，甯昭是他的人，不能動他......

......

勉強壓抑住内心的不情願，夙一察言觀色：“那蒼簡容說要那飄飄欲仙七日才可能完全消解，那主人後續打算怎麼辦？若這兩日帶甯昭回無為宗......夙一擔心會有麻煩。”

“先不走。”

那蒼簡容的靈虛洞冼息濃郁，她既要消除藥性，在那是個不錯的地方。

“雪櫻殿和康甯州戒嚴，現在出去也不适合。”

甯桑冷轉頭看向西邊，嗓音溫柔：“難得來了此處，許久未見師父師娘，正好趁這幾日和他們叙叙舊。”

夙一明白了，“那裴止呢，他還在雪櫻殿，主人要不要去救他——”

甯桑冷眼神掃過來，夙一驟然閉了嘴，

“我瞧着你這些日子也變了不少，對不相幹的人這麼關心，是想用自己的命去換？”

夙一：“夙一不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