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潋探頭探腦去看那玉,鼓得一臉圓圓的,可愛得很無辜,“比翼鳥互為臂膀,連理枝同氣連根,這不是最好的手足之情嗎?理當兄弟一人一塊,雙璧成珏,才是佳話。姐姐,不如我們幫六王爺留一塊吧。”
林潋的意思,是她們一起替明宇收下一塊,剩一塊給澤王自己兄友弟恭去。既是兩位小姐一起收的,總不能再有流言蜚語了吧?最好明宇以後天天佩着這玉去上朝,澤王若不戴,就是他不友了,一戴又不免要糟心。呵,氣薨他!
阿堇扭頭抿嘴一笑。阿平急着剛要說話,沈嫣垂眸柔聲道,“此玉貴重,臣女不敢代六王爺領受。但臣女今日為澤王爺的手足之情所感,日後定當勤勉侍奉,照顧好六王爺,絕不辜負澤王爺的厚望。”
林潋輕輕一挑眉,阿嫣還是太柔善了。
阿平無奈着,卻也有點慶幸,若真送出去了,日後始終是個禍患。王爺喝了兩杯心裡傷情,阿平勸不住,還好沈小姐這邊守着分寸。
阿平無端帶着白玉珏來,又無奈地帶着那白玉珏回去。剛要走,沈嫣猛然想起自己還沒祝賀人家新婚之喜,連忙叫了聲阿平。林潋臉上一僵。
阿平回頭,沈嫣說,“煩你轉告王爺,臣女和林家二妹妹不能親自出席王爺喜宴,心内甚是遺憾。但我們衷心祝願王爺王妃舉案齊眉,百年好合。”
阿平記下,行禮去了。
沈嫣看着阿平走遠,折身回亭裡,彎腰在炭盆上烤了烤手。林潋遠遠地望向沈嫣站在亭子裡,銅燈照在臉上,淡淡的青黃之色,像一段舊了的回憶。
林潋想起阿嫣生辰那日從宮裡回來,就是在這個涼亭下,抱着林潋哭得不可自已,後來阿嫣病了,再後來,她決然地選了六皇子。林潋還以為是瑜妃派來的人說動了阿嫣,但原來不是。
阿嫣認識阿平。
林潋心裡不知怎麼的,有點堵,不知該如何形容的一點不好受,不是生氣,也算不上難過。澤王看上阿嫣,林潋不過是怕他給阿嫣惹麻煩,所以不耐煩。但阿嫣原來也不是對澤王完全無意的,她曾經哭過、病過、心灰意冷過,也許都是為了他。
沈嫣久久沒聽見林潋的動靜,轉身疑惑道,“潋潋?”林潋沉着臉想事情,沒聽見。沈嫣走過來,擡頭端詳着她低垂的眼,“你怎麼了?我還想問你呢,剛才怎麼在澤王的人面前那樣說話?”
阿嫣剛才情急,叫了聲阿平,但現在換到林潋面前,又改了口,變成“澤王的人”。看來阿嫣心裡屬于澤王的那一塊聖地,是不對林潋開放的。
林潋冷着聲,“自己弟弟就在宴席上,繞那麼遠路送這邊來幹什麼。沒事閑着。”
沈嫣一時沒想通林潋這突如其來的小脾氣,隻覺得她明顯不如早先那般快樂輕松了,隻好順着她的話哄道,“你說那澤王,也真是好興緻。自己成着親就想着給别人送東西,也不怕惹是非的。”聲音端得很無奈,自覺算是和林潋同仇敵忾了,雖然都沒搞清仇敵是怎麼出來的。
然而那柔軟的無奈,聽在林潋耳裡,語氣裡仿佛還帶着點“真拿他沒辦法”的溫柔。林潋木着臉,不想說話了。
沈嫣拉起林潋的手,轉入正題,“但你沒必要出頭啊。下次别這樣了,何必惹到自己身上,本來不幹你的事。”
林潋差點沖口而出一句,我知道不幹我的事,用不着這樣三番四次地說。但是阿嫣的手很涼,凍凍的、滑滑的,林潋仿佛摸着塊冰,手粘着就不敢拿開了。現在雖然冰寒得痛了,但一朝撕開,連皮帶肉扯下來一塊,隻會更痛。
林潋低頭望着沈嫣拉着自己的手,“誰說的。你是我夫人,怎麼不幹我事了?”努努嘴,也不知算委屈或埋怨,“手這麼涼。”
沈嫣被林潋搓着手回亭裡坐下,笑道,“你今晚真是瘋魔了,誰是你夫人。”怎麼跟林淵小時候似的,這家子,不是遺傳的吧。
林潋滾着眼珠子嚴肅思考,認真提問,“我們以後同府,你是正室,那我不該喊你夫人嗎?”
“哦,這個,”沈嫣反應過來,“那确實是夫人。”
林潋雙手吊在爐子上煎魚似地翻着烤,忍着笑,“不然你以為我說哪個夫人?”
“誰知道你,滿嘴胡謅。”沈嫣瞪了她一眼,扯扯她袖子,“你手别靠那麼近,都快烤熟了。”
“我要烤熱點,給夫人暖暖。”
沈嫣拍她,“别喊了,讓人聽見。”
“我喊我自己的夫人,讓人聽見怎麼了。”
“你怎麼那麼喜歡叫這個!”
“練習一下嘛,不然以後叫不順口,多不敬啊。”林潋雙手在炭爐上烤暖了,捂在沈嫣冰冰的臉上,一會兒又捂捂人家脖子,像個暖暖的湯婆子滾來滾去,弄得沈嫣這兒那兒地一陣癢。
沈嫣笑着躲,躲來躲去倒躲到林潋身前去了,兩人靠一起,懷裡夠暖了,林潋也便不再去烤爪子。環着沈嫣的臂,又被沈嫣倚着,衣裙錦布揉作一團,說不清是誰疊着誰。
沈嫣玩累了,閑下一隻手來軟着打到林潋身上,上拍拍下拍拍。本來是表達一個懲罰的意思,也許是罰她在阿平面前冒頭,也許是罰她叫自己夫人。拍着拍着卻帶了點親昵的味道,像把悠悠的扇子拍在午睡的寶寶身上,撫着拍着,把林潋心裡那點堵人的皺褶給一下下地,仿佛抹平了,隻餘下淡淡的痕。
林潋懶懶的聲音,“阿嫣,你知不知道我進了王府有多少例銀啊?”
沈嫣趕緊捂住她嘴,“以後不準說這話。沒有小姐自己問婚後月銀的,讓别人怎麼看你!你問錢做什麼?”
“我想存點錢,買塊璞玉回來自己切開了,自己雕。”
沈嫣一怔,對了,今晚有人在潋潋面前給自己和六皇子送禮,卻完全不提潋潋,她得是什麼心情。潋潋對自己喜歡的人都有點癡性,恨不得一生黏着他們,沈嫣是知道的。旁人把沈嫣和六皇子比作一雙一對,潋潋便成了外人了。
沈嫣摸摸林潋的臉,柔聲哄道,“你要是喜歡,以後我們做幾塊一樣的,六王府裡一人一塊。我們永遠一家人,好不好?”
林潋不解,“那不成王府腰牌了嗎?腰牌叫管事的弄,不用我們管。我存錢做我們自己的,到時候你來畫花樣子,我們倆雕個世上獨一無二的。”
我們倆?沈嫣失笑,“你要跟我比翼鳥連理枝啊?”
“我跟我夫人情深呀。”理所當然地。
沈嫣睨她,“那王爺呢?”
林潋聳聳肩,“自然是跟他二哥情深去,他們不都對玉了嗎?”沈嫣啼笑皆非,林潋又說,“阿嫣,等我存了錢,你跟我對玉好不好?”
“你喜歡,我們現在就可以買玉。”
“不用,我很快就有錢了。要不然我就天天給小明宇做玩具,賣他貴點。”
沈嫣咯咯地樂不可支,林潋身子扭糖似地卷到沈嫣身上,“夫人,你先答應以後跟我戴一對的~”
沈嫣被林潋纏着,反手摸摸她的臉,“好~”真是小朋友。
阿堇送了阿平出去,獨自折回來。這麼一會兒功夫,天已黑齊了。遠處一陣煙花爆竹,澤王府的方向似有煙花的亮光,映得剛黑上的夜空五彩斑斓。
幽幽的花園裡,唯有那亭子亮堂堂的,挂着輕帳,像張大大的架子床。不知林潋說了句什麼,沈嫣一下笑倒在她身上,仿佛依偎在她懷裡,一起望着遠處喜慶的絢麗夜色。
阿堇站在花園月洞門邊的大紅燈籠底下,眸子彎了彎,沒有走過去。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