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司命星君說的,蔣鴻的命途會是長命百歲、事事圓滿。
但史料中記載兩年後,蔣鴻之父殉國而亡,這便是星君說的事事圓滿麼?
總覺得有些不太對。
夏承煊眉頭不自知地擰了起來,忽地,面前桌上推過來一張紙。
紙上字迹遒勁有力,寫着:怎麼了?
他向邊上看過去,虞璟撐着頭看他,手指輕輕點了點這幾個字。
夏承煊抄起筆,但觸到紙面時,又不知道該寫什麼。或許他隻是杞人憂天呢?況且,蔣鴻就坐在邊上,叫他看了去又當如何呢?
夏承煊第一次無比清晰認知到,他與這個世間的人們有着不可跨越的鴻溝。
隻能任由墨汁從筆尖墜落,洇開一片烏色。
紙張又被移了回去,過了一瞬,上邊覆上了新句:有事我們一起解決。
虞璟這次沒有點在紙面上了,而是偏頭望着他擡手揉了揉眉心。
夏承煊怔了一瞬,撫上印堂,才發現自己緊皺的眉。
心中泛起點點暖意,壓在心上的顧慮好像也随着面前人的動作減輕了,他手中的筆終于能夠落字了。
不假思索,他提筆寫了一個字:好。
這個世間的人們與他有着不可跨越的鴻溝,但虞璟沒有。
他是唯一一個與自己同頻的人。
他們是同伴、是經曆過生死與共的朋友、是在這個回憶世界中唯一分享秘密的人。
若是說這個世界的人們都是虛妄,那虞璟也是在虛妄中的那一抹真實。
下一瞬,他的真實圈起他寫的那個“好”字,将紙收了起來,揉了揉他的腦袋。
這次,他沒有拍開他。
*
“那邊!往窗戶外看什麼呢?”夫子的聲音驟然拔高,夏承煊被吓了一跳。
“就你,蔣鴻,别看其他人了!”
他放下心來,但邊上那人就沒那麼幸運了。
夫子話音落下之後,讓本來安靜的屋子更加沉寂,所以蔣鴻起身的聲音會顯得無比突兀。
“你來說說,方才我念的這句的含義。”
蔣鴻支支吾吾半天沒答出來一個字。
夏承煊有心幫他也無力實現,方才他心思一點也沒放在夫子的課上,隻能看向身邊的虞璟。
虞璟正拿着筆在紙上飛速寫着,筆走龍蛇,甫一寫完,那紙就被夏承煊趕緊推了過去。
奈何蔣鴻似乎沒注意到他們的小動作,竟是一下也沒往下瞥。
夫子眼中盡是失望:“你來複學是好事,但本來落下的課程就多,上課就更得好好聽講,否則,不如待在家裡。”
蔣鴻點了點頭,眼中流露出一絲羞愧,抓着衣角的手也緊了緊。
“罷了,你且坐下。我再解釋一遍這句的含義,你好好聽聽。”夫子長歎一口氣,重新舉起書卷。
蔣鴻坐下後背都挺直了,一動不動地盯着夫子,看上去誓要好好聽講了。
看他這副模樣夏承煊也停了腦中想的各種事情,暫且都放在了一邊,先過完這半節課堂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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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真聽進去了,時間就過得飛快。
“回去之後把這一章溫習一遍,明日我挑人檢查。”夫子意味深長地往這邊看了眼,蔣鴻身子似有所感地一抖。
“不就是一文章麼?今日已經上了一遍了,回去多看幾遍應當無事。”夏承煊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
結果蔣鴻的臉笑得比哭還難看:“可是夫子今日隻講了兩段,他說明日提問整章。”
夏承煊:……
深吸一口氣,夏承煊擠出一個微笑:“沒事,我與虞璟教你。”
蔣鴻擡起頭,眼眸澄亮:“那我想把之前落下的全補上!”
*
夏承煊後悔,非常後悔。
他沒想到蔣鴻落下的功課能有那麼多?!
他和虞璟看了眼書卷,面面相觑。
“前邊的都沒學,”蔣鴻翻動着書頁,“大概就這麼多罷。”
夏承煊伸頭一看,約莫一百多頁罷。
他機械地給自己倒了一盞茶,一定是他看錯了。
蔣鴻目光在他們之間留連,眼中滿是期待:“從頭開始麼?”
夏承煊握着茶壺的手狠狠抖了一下,幾滴茶倒了出來。
虞璟伸手幫他穩住茶壺,歎了口氣:“先從今日的開始罷。”
*
翌日,三個人都眼底泛青來到了學堂。
夫子看到他們,眉毛挑得老高。
夏承煊打着哈欠走向昨日的位置,但很快被人狠狠一拽。
蔣鴻眼中的血絲無比清晰,眼睛瞪得滾圓,望向他身後。
他順着目光看了去,哈欠也被生生止在了半途,徒留半張着的嘴。
他突然覺得有些頭暈。
誰能告訴他,黎疏坐在他們的桌前作甚?後面那新的一張桌子又是作甚?
夫子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功課落下太多,我特意讓黎疏與你同坐一桌,今後黎疏會教你,你的伴讀也單獨一桌,在你後面,這樣三人也不用擠在一起了。”
蔣鴻回頭,對上夫子充滿好意的眼睛,隻覺得呼吸都不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