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
在崔詩書正将樣本種子小心翼翼的放進玻璃盒裡時,一旁的陳白突然開口道:“你們吵架了?”
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卻讓崔詩書拿着鑷子的手一頓,但很快她就繼續有條不紊的将種子放進玻璃盒中封存。
忙完手裡的事情後,崔詩書才頭也不擡的回道:“為什麼突然這樣問?”
她專注着手中的工作,語氣平淡,像是在說今天天氣很好。
“你那天回來的時候,我看你臉色不太好。”陳白默了默,他想到了當時崔詩書的模樣,随即他下意識摸索着手裡的植株根莖又補充道:“我不是故意看見的。”
崔詩書聽此卻隻是眉尾輕揚,她站起身将治愈好的植物全部歸在了另一邊,提醒道:“你搞快點吧,一會兒我就要去市裡開會了。”
今天的崔詩書随意的紮了一個馬尾,模樣很精神,全身都充滿了少年感,她溫柔的侍弄着那些植物,身側黝黑又柔順的長發也立即随着她的動作在空氣中晃動。
那發尾輕曳像是茂盛在夏季裡的一根根狗尾草,輕盈、不起眼卻是總可以漫山遍野。
崔詩書似乎對現在的話題沒有任何的興緻。
自從那晚之後,賀淮就離開了,像是某種默契賀淮至此安靜的從她的生活中退場。
那幾日的生活也宛如一場幻夢,而她卻對此樂得清閑,畢竟她本就對某樣東西不曾抱有期待,便何來傷心?
見她繼續忙碌,陳白也不再說什麼。
毫無疑問,看到崔詩書炯炯有神的漂亮眼睛後陳白隻覺得完全是自己多慮了。
這可是崔詩書,是一個看見野獸都能夠瞬間面不改色的人,是因為他總是慣性的想法麼?因為慣性才總是讓他下意識的覺得她可憐。
這樣的想法對崔詩書完全就不尊重。
将所有整理完畢後,崔詩書就出門了,不過出門前陳白卻再次叫住了她。
“書姐,加油。”
陳白沖着即将出發的崔詩書突然揚手大喊。
已經坐進車裡的崔詩書側目微微點頭,今天是微嘉天啟植物園項目啟動會的日子,之前的那場會議因為她和賀淮兩人的車禍也跟着延期了幾天,今天這場可不能再出問題了。
為了項目繼續順利行進,她早已是幹勁滿滿。
司機是個很健談的人,才一進車,大叔就操着樂川的方言跟崔詩書侃侃而談起來,她對此也還好,并不覺得讨厭。
崔詩書不是個話多的人,所以大部分時間的都是她在安靜的聽着。
電台裡一直播放着最近的新聞重播,主持人标準的音腔交織着司機特别的強調混雜在狹小的車子中,她低頭邊喝着牛奶邊翻開了包裡的黑色筆記。
筆記紙頁上的字迹娟秀而不失力度,其署名的地方也大大方方的寫着兩個字:葉瑤。
她翻動着扉頁,上面密密麻麻的記載着葉瑤的生活。
【她今天學會走路了,這可把她神奇極了,非不要我的幫助,愣是一個人呼哧呼哧的走了三圈又三圈,啊,真是,怎麼這麼可愛呢?我也是善變了,我分明之前還對這些完全是嗤之以鼻的。】
【她今天亮晶晶的叫我,高興的樣子讓她脖頸上的月牙胎記也像是在發光,那一刻我再次清晰的知道她就是我的月亮。不過面對她歡喜,我沒有回應她,因為她的目光總是到處瞟,我知道她隻是想吃冰箱裡的冰激淩了,那可不行,她今天已經吃了兩個了。】
【青春期的孩子會喜歡什麼?她現在煩我的緊,那房間的門總是閉着,我也不是反對她關門,我隻是想到她總是會忘開窗透氣。思考半天我才突然想起,她的生日我竟然又錯過了!不用想,她昨天肯定躲在被窩裡偷偷哭過了,所以趁着今天有空,給她個驚喜?】
……
日記很長,關于孩子的片段其實不多,大部分都是一些女人的工作内容、提醒标簽和許多的工作失誤的複盤筆記。
而從那些内容裡卻可以清晰的知道這是一個認真嚴謹但總是做不出什麼成績的小記者。
想起到路雅之前發給她的資料,崔詩書徹底肯定女人就是周鹿然的媽媽。
周鹿然有一個很愛很愛她的媽媽,也難怪崔詩書每次看到周鹿然的時候都覺得這個人很是親切,像在發着光。
在愛意中茁壯成長的孩子天然有着特别的光暈,是會讓人不自覺的想要靠近的。
不像她,她是苦悶又褪暗的,她的媽媽也是模糊的,她甚至隻能在他人的傳聞中描繪着自己的母親。
如果崔涴清可以來到她的世界,那麼崔涴清是不是也會像這個筆記本的主人一樣呢?
無人作答,崔詩書隻能想着崔涴清是愛她的。
像是一個卑劣的小偷,她靠着窺探别人的媽媽來感受自己的母親,她偷看着别人的愛意來感受自己不曾得到的幸福,并還為此也患得患失,終日惶惶。
仔細想來崔詩書隻見過崔涴清一次,她是在崔秦深沒有删幹淨的電腦裡看見的。照片裡是一個形容枯槁的女人倒在血泊當中,那蒼白幹萎的腕間橫着一道鮮紅。
那時的崔詩書并不知道照片裡的女人是誰,但隻一眼,她就本能的知道那應該是崔涴清,而事實也證明她當時的直覺沒有出錯。
母親跟她想象中的模樣大相徑庭,當年那個圈中盛名的海京明珠已然變成了一顆任人踐踏的落地魚目。
歲月變遷,曾經霸道的房産大亨崔家也變成了崔秦深的百變崔氏,崔這個姓氏不曾改變,但是執筆的人卻早已換代。
崔詩書無法确定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爺爺離奇橫死,她瘋癫的母親是罪魁禍首,去探查剖析這一切花費了她不少功夫,她有些不敢相信卻又無處去辯駁。
也是那一刻,崔詩書才恍然明白為什麼奶奶會閉口不談母親。
爺爺同奶奶感情很好,曾是情深義厚到旁人豔羨的存在,所以爺爺的去世無疑對奶奶的打擊是無比沉重的,更何況這個兇手還是自己的女兒,這番苦楚叫老人又如何傾訴的出。
但饒是如此,崔詩書還是無法不相信,她想知道為什麼原本意氣風發的女人後面會成為一恐怖的瘋子,而女人又為什麼會殺死自己的父親。
她一定要自己再查一番後才會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