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畢業季,盛夏午後,蔣一茉沖進辦公室,劈手搶過同事剛接完的水,仰頭猛灌。
秦勤無奈又接一杯,笑說:“跟那相親對象吃飯吃這麼久,看來有戲呀,幸好今天高三年級在校最後一天,不用正經上課,不然你準得被唐老頭說。”
話音剛落,上課鈴打響,蔣一茉捏扁一次性水杯,揚手砸進垃圾桶,“我先去教室了。”
“噢。”看她氣沖沖跟頭鬥牛似的,秦勤心裡犯嘀咕:怎麼了這是?
今天高三年級這兩層很是熱鬧,打完上課鈴依舊有好多學生在走廊晃悠,拿着手機各種拍照留念。
蔣一茉來到1班門口,像趕小豬進圈一樣趕着學生們進教室:“還有幾個小時才放假呢,都給我回教室!”
有幾個男生看見她,嬉笑起哄說:“老師怎麼沒跟男朋友在校門口多親一會兒?”
蔣一茉倏地兩頰發燙,嘴張了張又閉上,決定不搭理他們,越搭理越麻煩,揮揮手繼續趕人進教室。
旁邊班級的老師們也慢悠悠走來,跟着吆喝,一幫學生們這才你推我我推你,回到各自教室。
等到走廊格子窗邊那誇張的一大堆人散開後,蔣一茉才看到剛剛像明星一樣被圍困在正中的男學生,紀複白。
今天天氣實在是好,天空碧藍如洗,晴空萬裡。
教學樓的外走廊是封閉式,金黃陽光穿過落地格子窗,鋪灑在教室外牆和高三(1)班班牌上,也投在少年的右肩和手臂。
他兩手插兜站着,脊背挺拔,幾分骨子裡自帶的漫不經心慵懶氣,身上藍白色夏季短袖校服整潔得連個褶也沒有,領口更是清爽幹淨。
老師們經常私下說起他,除了成績好,還因為在女學生中實在過于受歡迎。
他們班主任唐老頭一提到這事就皺着川字眉摳腦袋,從高一摳到高三,頭都摳成地中海,生怕這顆成績人品雙優的大白菜,哪天沒穩住本心被人拱去,看他比看自己那還不會走路的二胎兒子還緊。
不過每每頭疼完之後,又誇他是個懂事有分寸的人,并沒多管他抽屜裡被情書塞滿那檔子事,隻是發現後生無可戀地全都幫他沒收。
蔣一茉對他道:“進教室吧。”
此時走廊上已經沒什麼學生了。
紀複白卻不急:“小蔣老師,今天之後就離校了,一起拍個照吧?”
他邊說邊走到蔣一茉身邊,語氣一貫寡淡,額前碎發蓋住眉峰,高挺鼻梁上架一副銀灰色半框眼鏡,眼皮半斂,眼尾天生微翹,自帶桃花。
蔣一茉通常要退半步跟他講話,因為,這個紀複白實在太高。
她的身高隻到他胸口,連肩膀都不及,仰起臉來才能和他說話,不知道的看了還以為他才是老師。
也不知道家裡都給喂的什麼吃,能不能把食譜給她也分享一下,她有生之年還想再竄一竄。
她前陣還問過紀複白他有多高,對方說一米九,又反問她多高,她說一米六,紀複白說他一米六的時候在上小學五年級,蔣一茉當時深吸一口氣,心想誰問你了?
誰,問,你,了!!!
紀複白當時還說:“挺懷念那時候。”
蔣一茉問懷念什麼。
他說:“有拉伸頸椎的機會。”
蔣一茉:“………………”
班長吳南晃了晃手裡相機,“老師,來吧,我給你們拍,我今天拍好多了,技術嘎嘎好。”
“嚯,還帶相機來學校了。”蔣一茉擡手比“耶”,“來,拍吧。”
吳南舉起相機,準備要拍,蔣一茉招手喊停,“等會兒。”
她仰頭看一眼旁邊紀複白,問吳南:“你确定我倆的頭能框進一個鏡頭裡?”
吳南:“那我去搬個闆凳出來?”
蔣一茉:“……”
還嫌她今天不夠丢臉是吧?
蔣一茉對紀複白道:“要不然你委屈一下,往下蹲一點?”
紀複白沒說什麼,聽話岔開兩條大長腿,盡量配合蔣一茉身高。
吳南舉起相機。
那頭在拍,這頭紀複白問:“小蔣老師,你男朋友中午在校門口親你那會兒,也紮馬步嗎?”
蔣一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蔣一茉在心裡把那相親男又爆錘了一頓。
吳南說:“好了。”又把相機遞給紀複白,“小白,你給我和蔣老師也拍一張吧?”
“不拍,腿酸。”紀複白起身就走。
吳南:“……”
又不用腿拍!忒不厚道!
蔣一茉說:“他不拍算了,咱倆自拍。”
吳南又舉起相機,拍完進了教室,他和紀複白同桌,相機是紀複白的,他把相機收好還他。
吳南:“怎麼了白爺,蔫蔫兒的,今天之後就徹底‘出獄’了,大好喜事,你看看誰像你這麼喪?”
紀複白不理會,依舊恹恹地趴着。
吳南:“你是不是得了什麼離别綜合征?想着從今往後就要見不到我們這些個沙雕‘獄友’了,心裡焦慮,恐慌,難受……”
紀複白:“……”
吳南又捅咕捅咕他肩膀:“白爺,你是不是餓了?要不待會兒下課我給你買點吃的?你中午忙着給全年級同學當合影工具人,飯都沒去吃。”
紀複白實在太受歡迎,來找他拍照的一波又一波,雖然之前拍畢業照的時候都拍過了,今天最後一天,大家想着以後要見不到了,又跑來找他,正好他今天還自帶一個相機。
他這人雖然面上總是冷冷淡淡,實際是個熱心腸,同學提的要求隻要不太過分,都不會拒絕,當然拒絕起來也是幹脆利落絕不拖泥帶水,沒有商量的餘地。
“不用。”紀複白沒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