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熙城，沨本想直接進宮，卻被莊離硬拉到了左相府裡，沨對此沒有太大異議，反正皇上沒傳自己，去了也是白讨人嫌，如果由左相引薦就好辦多了。

今天褚書瀾難得閑來無事，拿着金羽毛在院裡逗鳥，都是些下官送來的名貴品種，他自己也不認識。

管家來傳話：“大人，莊公子求見。”

褚書瀾手裡的動作沒停：“就他一個？”崽子沒完成任務敢回來？

果然，管家趕緊補充說：“還帶了一個人，黑衣，蒙面，說是你要找的人。”

褚書瀾欣慰：“不錯，讓他們進來吧。”

“諾。”管家一路小跑過來給莊離和沨開門，他兩此刻正蹲下外頭小聲叭叭，對資本階級荒淫奢侈的腐敗生活大放厥詞。

“二位，大人有請。”

官家突然從身後冒出來，吓了他倆一跳，立馬安靜下來，低頭，一副“我很乖”的樣子。

褚書瀾叫人沏好了茶，在屋裡侯着，莊離本想一同進去，卻被老官家攔住：“主人找沨先生議事，不許外人打擾，我勸莊公子請先行歇息吧。”

莊離：不兒，裝什麼。

沒辦法，聽人勸吃飽飯，莊離強迫自己擺出标準社交微笑：“哦，沒事，我這就走。”

管家又道：“大人還說，不準你離開府。客房在這邊，請吧。”

莊離不想說話了，用行動表示這就回房間打遊戲，絕不亂跑，絕不壞事。

清冷的大殿内。

皇上正把一枚棋子落于棋盤中間：“你來的正好，來幫朕看看這棋局。”

來的人是太傅陳雯，他是先帝給皇上定的帝師，兩朝元老，平時辦事利落，懂得治國之道，敢于直言不諱，是少見的直臣，皇帝有他一手教出，倒也成了個明君。

陳雯俯身，端詳片刻：“硝煙漸散，仿若無聲的詩行。黑子錯落于縱橫阡陌間，似暗夜中潛伏的奇兵，白子則如破曉的曙光，與之遙相呼應。于細微處見宏大，于絕境中現生機，設此殘局之人，定不簡單。”

皇上大笑：“好眼力。”

陳雯：“皇上謬贊，老臣略懂一二罷了。”

皇上接着道：“此局乃先帝與棋聖對弈時所設，老師，我不會，能教教我嗎？”

陳雯點頭，坐到了對面。

“小時候教你圍棋，你不願意學，現在我老了，你倒是想起來了。”陳雯吞了皇帝兩個子，“太冒進了，急功近利，不好。”

皇上：“嗯，太傅教訓的是，那這次呢？”他放的位置很巧妙，卻也難不住他

陳雯笑着搖搖頭，“不好。”算好進退，半炷香後巧妙地将他的白子攔腰斬斷，一攏袖，拱手道：“險勝一局，皇上見笑了。”

皇上見狀也不生氣，隻是笑着說：“你呀你，也不讓着朕。”

“陛下找我下棋，自然是想找人切磋切磋，我若讓着陛下，豈不壞了陛下的雅興。”

皇上笑了：“還得是你，老師。”

陳雯沒說話，點到為止，多說不易，皇上喊自己來不會隻為了下棋，八成是遇到煩心事了。

果然，皇上沉默了一會兒，道：“轉眼又是三年，這估摸着也該科考了。”

陳雯：“科舉是我朝曆代的傳統，按慣例舉行便是，皇上是有什麼擔心的嗎？”

“你也算得上老臣了，朕登基不過五年，算起來這是第二次主持殿試了，先帝總說，隻要天還佑我大祁，每年科考必出奇才，第一年，确實出了奇迹，開國至今唯一一個連中三元的人，褚懷瑾，朕很欣賞他，相位空懸，便給了他。”

陳雯：“左相為人處世不錯，我與他打過交道。人既是皇上選定的，臣不知為何現在提起他？”

皇帝歎氣說：“沒什麼，說到科舉忽然想起來罷了。你說老天會眷顧我大祁嗎？”

陳雯：“恕老臣直言，皇上您不應該把國運寄托在虛無缥缈的天道之上，老臣從來不信。”

皇上：“聽到就是你這句話。護國寺的人喜歡給朕講玄學，朕還不得不聽着，耳朵都快出繭子了。老師，陪朕去禦花園看看，好嗎？”

陳雯不動：“皇上，臣年紀大了，腿腳不方便，染了風寒，怕是會壞了您的雅興。這種事想必皇後很樂意代勞。”

“每次朕邀你，你都不去，每次都搬出皇後擋朕，行啦，不強求你。”皇上說完走了。

陳雯坐在桌子旁，也不說話，心像被微微刺了一下，數着拒絕他的次數，閉上眼睛等腳步聲走遠，才又睜開，靜靜的看着眼前的剛下的棋局，朱紅的燭光照着他半邊臉，太監過來給他引路，他擺擺手讓他退下，宮裡呆了大半輩子了，宮裡的路他比别人熟。

“哎，這個好吃這個好吃！”沨又伸着胳膊夾了一筷子紅燒肉，邊吃邊吧唧嘴：“嗯，有老家的味道，老長時間沒吃過了。”

與他大大咧咧的樣子形成對比，褚書瀾依舊坐的端正，禮貌的問：“我還怕招待不周，不合你們胃口。不知你老家是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