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惶恐,怎敢叨擾太後清修。”沈知微突然想到什麼,緊張地問道:“大皇子可有恙?”
太後目光溫和了好許,“大皇子無恙,說起來,多虧了你舍身相救。你救了哀家唯一的皇孫,哀家要好好賞你。你若有想要的,盡管向哀家開口。”
沈知微抿了抿唇,心裡清楚太後雖是嘴上這麼說,可若她真敢借此邀功,怕又是另一番光景了,故而謙遜地低下頭,真切地說道:“大皇子無恙便好。當時情況危急,臣妾離得最近,有機會救人定當竭盡全力。臣妾受大皇子叫一聲沈娘娘,自是将景桢視為親子看待,哪裡能貪圖獎賞。”
“可是……”
“母後,”桓宸自進來時,眉頭便緊鎖着,臉色也有些陰沉,直到見沈知微說了這些話,看來确實無恙,這才神色舒展了些,還勸解太後道:“她就是這般性子,看到别人身陷囹圄必然要出手相救,事後還不曾挾恩圖報。既然如此,母後從别的地方獎賞她便是。”
“也罷。”太後眉眼難得浮現出一層慈愛之色,連聲音都溫和了些許,對身旁的皇帝說道:“聽你說來,蘭貴人還真是個可心的人。有蘭貴人在你身邊,哀家放心。”
桓宸點了點頭,算是默認。
元妃也站了出來,為沈知微說話,“景桢這孩子膽子小身體弱,澄心台那一遭,簡直把我們母子倆吓壞了,我身為人母,恨不得替我兒遭此難,幸虧當時有蘭貴人在旁邊。妹妹,你對我們母子有救命之恩……”元妃言辭切切,屈膝行了大禮,“姐姐多謝妹妹!”
“元妃娘娘快快請起!我受不得……”沈知微慌了,要從床上下來,被桓宸按了回去。
桓宸拍了拍沈知微的手以作安撫,又回頭看向元妃,“你愛子情切,蘭貴人善良慈悲,都是為了景桢,就不行這些虛禮了。若是還有什麼想說的,等蘭貴人好了,你們二人再會見也不遲。”
皇上發了話,她感謝的話也說完了,元妃是個有眼色的,識趣地退下了。
太後轉過身,面向皇後,實則是看向皇後身後的榮妃,責怪道:“皇後,這澄心台是誰督促修繕的?怎麼能出現這麼大的纰漏!壽宴還沒開始呢,就差點傷了哀家唯一的孫兒,這到底是來給哀家祝壽的,還是來氣哀家的!”
皇後、榮妃紛紛跪下,連聲認錯:“太後恕罪、太後恕罪。”
元妃冷眼看着,不發一言。一想到她皇兒受的苦,就恨得心頭在滴血。剛剛修繕的欄杆,竟然連一個五歲幼兒的重量都承受不了,這中間要是沒有鬼就怪了!隻恨現在沒有證據,若是讓她知道罪魁禍首是誰,一定将他剝皮扒筋解了氣才好!
“太後,此事另有隐情。”榮妃有些急切,眼巴巴地看向太後,卻被太後硬生生打斷,“哀家沒問你。身處妃位,怎麼連後宮的規矩都忘了,這般行事怎能服衆?”
榮妃撇了撇嘴,悻悻地退下。
太後依舊不悅,對皇後說道:“皇後,今日若不是蘭貴人,你想想會是什麼後果。身為六宮之主,該抓住的總得抓住才是,不要再讓哀家失望了。”
皇後臉色也不好看,可也不得不低頭,“臣妾謹遵太後教誨。”
一番話下來,殿中的氣氛格外沉重,桓宸有些不耐煩了,揚了揚手,“既然蘭貴人無恙,大家看也看過了,就都散了吧。别都圍在這裡,饒了太後清淨,也打擾蘭貴人休息。讓門外的那些人也都回去吧。”
六宮嫔妃原本是一起來澄心台準備祝壽節目的,後來大皇子和沈知微出事,無人敢離開,現在都在門外候着。
所有人圍在這實在不像話,太後歎了口氣,附和道:“聽皇上的,都先退下吧。蘭貴人在哀家這裡,哀家親自照應,必不會讓她有事。”
皇後、榮妃和元妃互相看了一眼,知道這是要趕人了,紛紛行了禮,識趣地告退。
衆人走後,桓宸拉着沈知微的手說了好一會兒話,但礙于是太後的居所,不好久留,在傍晚前就離開了。
深夜,燭台上跳動着微弱的燭光,沈知微獨自坐在床上,抱着膝蓋發呆,連孔嬷嬷進來都沒發現。
“小主?小主?您怎麼了?”
沈知微身體一抖,從神思中驚醒過來,見是孔嬷嬷,這才松了口氣,恢複了慣有的鎮靜。
“沒事,可能是受了寒。”沈知微擡起頭,眸中深不見底,“嬷嬷,我讓你查的東西……都查到什麼了?”
孔嬷嬷神色瞬間嚴肅了起來,四下打量着确保無人,這才走近了些,俯首在沈知微耳邊說道:“小主,榮妃果然有問題。這些日子我多方打聽,有些消息還花了不少銀錢,這才打探到了這些線索來,都記錄在這裡,請小主過目。”
沈知微神情冷峻,接過孔嬷嬷遞來的那幾張紙,前前後後仔細讀過一遍後,冷哼了一聲,“果然不出我所料。看來從古至今這工程上的貪污是最嚴重的,料是榮妃也逃不過。隻可惜啊,多行不義必自斃,她這回注定要栽了。”
“小主是打算揭發榮妃?”
“揭發?”沈知微轉過頭,看向孔嬷嬷,眸色渲染着蒼涼和戲谑,“揭發這種一不留神就要掉腦袋的事,當然不能我們去做。想辦法将這些消息透漏給元妃,她愛子心切,會比我們更想讓那個‘幕後兇手’去死。”
孔嬷嬷看着她的眼睛,悄然倒吸了一口涼氣,慌忙垂下頭,唯唯應是。
隻是這微小的動作,也被沈知微收進眼底。沈知微抿了抿唇,再開口時聲音竟有些凄冷和涼薄,“她要害我,我要害她,誰是誰非,早就說不清楚了。我們要做的,就是竭盡所能,好好活下去。”
沈知微不是不知道,當日在澄心台那突如其來的推搡是源于誰的授意。她未必正義,□□妃也不夠坦蕩。她與榮妃也好,與皇後也好,早已說不清對錯,隻能論輸赢。
孔嬷嬷默了默,重重點了點頭,仿佛心中一塊石頭落地,與沈知微告了别,重新走向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