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報曉,雲洇蓦地睜了眼,看見了床上躺着的青姨,才發覺自己竟然不知不覺睡了過去,瞧着燭火将熄,應是睡了兩個時辰,唐季揚估計已經走了。
枕着臂彎睡覺,一坐直她便感到胳膊酸痛不已,活動了幾下,才疲憊地站起了身。
躊躇許久,雲洇才顫巍巍地将食指伸至青姨鼻下,雖仍有氣息,但已是進氣多出氣少了。
雲洇閉眼,淚就又順着臉頰流了下來,整個人失了力倒了下來。
她的手虛握成拳,顫抖地想着,到底是誰在阿婆溺水後給她喂了藥,望京寄來的藥在服下前六個時辰都不能再接觸其他藥物,難怪昨日青姨吐了血,竟是她害了她。
寄過來的藥已經不多了,怎麼辦,要寫信嗎?
可是前幾日剛因玉佩的事将信送出,如今信鴿未至,信根本送不過去,就算送過去了,青姨也撐不到要來的那天。
青姨,真的要死了......
再怎麼早熟,面對親人的離去,雲洇年少,也不由彷徨失措起來,她知曉青姨馬上要離去,卻不能接受這一天,來得這麼突然、這麼意外。
青姨,不該這樣死去。
“洇兒,你在家嗎?”
一聲叫喚,拉回了雲洇的思緒。
孫撫琴來做什麼?
雲洇此時,實在不想應付她,便沒出聲,欲将她熬走。
但随着孫撫琴叫聲不停,雲洇遲鈍的腦子漸漸轉動起來。
青石橋、藥,對了,還有那日吃飯時她對自己說的話……
雲洇似乎想到什麼,騰得直了背,她正欲起身去迎孫撫琴,沒想到隔壁屋子卻傳來一道帶着起床氣的男聲,怒道:“誰一大早在屋外嚷嚷?”
雲洇略帶吃驚,又撫了撫額有些無語,唐季揚怎麼還沒走?
她聽見唐季揚出了屋子,開了門,卻沒将孫撫琴帶進來,而是小聲地和她不知說了些什麼,最後似乎所有人竟離開了,院子重新恢複了安甯。
不多時,院門又打開了,雲洇聽見一道腳步聲朝着她的廂房而來。
唐季揚進來了。
雲洇瞥見唐季揚眼底一片烏青,昨晚似乎也未睡好,随即,她垂下眼,問:“你還不走?”
“我不走了。”
見唐季揚沒個正形地坐在椅子上,又将剛買回來的包子扔給自己,雲洇下意識接了,眼中泛起一絲波瀾,不解道:“為何?”
唐季揚“哼”了一聲,道:“我昨晚回去數了數你給我的路費,根本不夠我雇馬車、帶幹糧的,分明是你誠心不讓我走。”
......雲洇靜默片刻,才說:“你走過去不行?”
“我又不認識路,怎麼去?”
以往若是見唐季揚發少爺脾氣,她便也冷眼旁觀嘲弄幾句罷了,如今雲洇卻厭煩至極,恨不得将唐季揚打出去。
——自己已是仁至義盡,他到底還想要她怎樣?
這麼想,她便起身要這樣做了。
雲洇此時此刻眼中滿是對他的厭惡,臉色陰沉得可怕,落在唐季揚眼裡,卻被當成她睡眠不足、憂慮過深。
本想狠狠擲在他身上的包子,也被唐季揚穩穩接住,他此刻眼睛有些亮,絲毫沒發覺雲洇的異常,朗聲道:“所以我們一起走,如何?虔州不說扁鵲遍地,但比起南水縣,定是名醫衆多,阿婆去了那,說不定就有救了。”
話音落,風忽地靜止了,本欲落在唐季揚臉上的巴掌,也停在了半空。
雲洇滿心憤怒悉數褪去,隻留下錯愕與驚訝。
良久,她才磕絆出聲:“你,在說什麼?”
“昨晚我思考了一下,南水縣小,僅一個郎中,醫術并不高明,他說沒救不代表真的沒救,虔州這麼多名醫,說不定就有能治好阿婆的呢?”
唐季揚一本正經說完,便去拆油紙,吃着裡面的包子。
“......可若我說,馬郎中說的是真的呢?”
唐季揚囫囵吞下包子,擡眼看她,一笑:“你連郎中都不是,說的話有什麼用?”
等吃完了第二個包子,他又自顧自說道:“我知曉你和阿婆或許曾經有過什麼過往,阿婆真的命不久矣了也說不定,所以昨晚便想讓我走,想自己一個人陪着阿婆熬過她最後的時間。”
“但是,”他盯着自從阿婆出事就萎靡不振的雲洇道:“雲洇,你真的甘心阿婆就這樣躺在床上死去嗎?以前你不認識我,或許隻能如此,但現在,我能帶你們去虔州,去給阿婆治病,難道你不願意嗎?”
“你還真是往自己臉上貼金。”
對于唐季揚的自誇,雲洇不由露出了這兩天第一個發自内心的笑,因太久沒喝水,她幹裂的嘴微微一扯就滲出了血,看着凄涼又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