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洇一邊勸說着端着碗來看的唐季揚,一邊卻沒有停下打開箱子的動作。
因此當箱子中一顆人面猴的頭重見天日時,唐季揚拿着的筷子啪得掉到地上,驚得他差點吐了出來。
“你,你哪來的這玩意?”
“我讓秦爺爺偷偷給我留的。”
雲洇毫不避諱地用手将人面猴捧了出來,怼到唐季揚跟前。
“怎麼樣?恐怖嗎?”
唐季揚别過臉去,屏住呼吸,竭力忍住一把将它拍開的沖動,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幾步。
“快拿開!臭死了。”
“才不臭。”
雲洇的臉隐于人面猴首之後,說話時,就好像人面猴活過來了似的。
“忘了我是幹什麼的?我做了處理,不會發臭的。”
這麼一說,那木盒打開時,确實沒聞到臭味。
唐季揚半是狐疑地看了過來,盯了幾秒,才慢慢恢複了呼吸。
就見這人面猴被還原地極好,死前因驚恐而瞪大的雙眼和大張的嘴巴,修複回原樣,臉上醜陋的皺紋和破損的皮膚也被複原了,要不是知道隻是個頭,還真以為它是活的,不過眼睛沒了神采而已。
雲洇如何斂容,突然有些具象化了……
“确實挺像的……你給它斂容做什麼?”
雲洇的頭從後面探了出來,歪着頭,辮子從身側垂下,若是忽略她手上所拿着的屍首,可謂單純俏皮。
她同唐季揚交代了因由後,就見後者慢慢睜大了眼,結巴道:“你,你也知道……”
雲洇點了點頭,柔聲道:“從馬郎中那回來那晚,謝謝你幫我出氣,今晚可以再幫幫我嗎?”
“都是小事……”唐季揚有些按耐不住上揚的嘴角,痛快道:“小爺幫你就是。”
月黑風高夜,殺人縱火時。
本該安甯造夢之時,田野上鱗次栉比的屋子裡,其中幾個突然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叫,昏黃的燭火沒有規律地從那幾個房屋中亮起,又消失,随着尖叫聲又亮起,而後又消失……
其間夾雜着的叫喊聲,隐隐約約能聽見“殺人猴”“饒命”之類的聲音,在其中一個房頂上,月亮從雲中探出,照亮了其上的一道身影——
身形單薄,還未長成,是個少年。
随着他的走動,叫喊也跟着轉移,直到後半夜,才恢複了一片甯靜。
被唐季揚教訓了一頓,又被人面猴驚吓了一晚,受這樣的罪,仍不能償還他們傷害阿婆的罪過。
雲家小院未受昨夜那場鬧劇的幹擾,唐季揚打着哈欠從門裡出來,就見雲洇牽着一匹棗紅小馬過來,他往雲洇身後看去,再無一物。
“一匹馬兩個人怎麼騎?”唐季揚訝異道。
“自然是兩個人共騎一乘。”
“……為什麼不買兩匹?”
唐季揚無語補充道。
她是不是回答得太過理所當然了點,唐季揚正腹诽,卻沒想到接下來雲洇答得更加理所當然。
“因為我不會騎馬。”
該死……唐季揚咬牙,他竟然沒想到這一點。
見唐季揚一副苦悶的模樣,雲洇裝作一臉迷茫:“你不會也不會騎馬吧?堂堂唐太尉四子、大哥師承大理寺卿、二姐鎮守漠北的你——不會騎馬?”
“……不準學我說話!”
唐季揚當即翻身上馬,瞪了還在裝無辜的雲洇一眼,伸出手來,要把她拉上去。
雲洇抓住了他的袖子,借着馬鞍登上去,卻坐在了唐季揚身後。
“你坐我身後做什麼?”
唐季揚潛意識覺得雲洇嘴裡吐不出象牙,可還是嘴賤地想要詢問。
果不其然,雲洇平淡而又帶着絲戲谑的話語從身後傳來。
“我們一樣高,坐前面豈不是擋住了你視線?”
……果然,唐季揚閉上了眼。
“再說……”
怎麼還有?
“我猜測唐公子懷中這個位置,應當是想留給寶……”
“駕!”
唐季揚突然發難,駕着馬出發,雲洇重心不穩,雙手不得已抓緊了他腰間兩側衣裳,“珠”這一字就變成驚呼溢出喉嚨了。
隻見棗紅小馬在田間快速奔馳起來,帶起地上的塵土,揚起兩人的墨發。
轉頭看向漸漸變成天際一點的南水縣門,唐季揚微紅的耳尖淡了下去,轉而心潮澎拜起來,意氣昂揚道——
“啟程,向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