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雲洇腦子靈光一閃,意味深長道:“上一個找你的,不會是劉小妹吧?”
是疑惑的語氣,雲洇卻一臉肯定。
“你怎麼知道?”
唐季揚奇了,她怎麼什麼都知道?轉念一想,蟬紅和劉小妹都是待嫁女子,難不成她也是來求自己牽線的?把他當紅娘了不成?
唐季揚臉上變幻莫測地表情,雲洇盡收眼底,心裡和明鏡似的,都不用開口,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她随即說:“總之蟬紅應無惡意,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你提防着些也沒事。”
唐季揚想了想,左不過就這一晚了,點了點頭,也叮囑道:“你也小心點。”
雲洇“嗯”了聲,見樓下那三個侍衛亦吃好了,就要上樓,便和唐季揚各自回了房間。
隻聽那幾個镖師,腳步雜亂而虛浮,伴随着談話時爆發的哄笑聲,看來是喝了不少。
當腳步聲在她所處廂房前戛然而止時,雲洇心底一沉,心道不妙。
果然,房門立馬被驿使粗暴地敲響了。
隻聽那驿使不客氣道:“快開門,這間房三位打州裡來的爺看上了,你們快搬開!”
雲洇立馬示意不安的蟬紅稍安勿躁,安靜呆着,自己将門開了一個縫,卻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是隔壁的唐季揚發出來的。
“喂,你說什麼呢?我們付了錢還要把廂房讓出來,找死是不是?”
自落難以來,唐季揚見識過了太多看碟下菜之人,他自認為虎落平陽并不可怕,但至方才吃飯時,經雲洇無意中取笑才發覺自己竟然習慣“被犬欺”的狀況,竟将自己的傲氣磨了幹淨。
之前忍忍也就算了,稱之謂大丈夫能屈能伸。
不過,如今這般蹬鼻子上眼,他再忍下去,可就真再算不上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
男子漢因為矮了一個頭,便氣勢洶洶擡頭瞪着喝得爛醉的三人,怒道:“你們不過是幾個镖師,在正經官驿還敢欺負良民,不怕我上報官府?”
三個镖師低頭看他,其中一個好似被他的話唬住,後退了幾步,酒似乎醒了不少,直愣着盯他。
另外兩個見唐季揚一身布衣打扮,笑得猖狂,大言不慚道:“告我?你上哪告去?我們幾個兄弟可是奉命出來辦重要的差事,虔州李氏你知道嗎?百年的名門望族,正是我們的東家,就是刺史來了都得禮讓三分,你們算個什麼東西?”
另一個镖師又大嘴巴補充道:“況且誰是镖師,我們可是……”
沒說完,就被他的同伴打斷了。
唐季揚的臉瞬間蒼白了幾分,正欲開口再問,雲洇所處廂房中卻傳來一道不小的驚呼,他心裡一陣着急,被這動靜吸引了去,一下子推開了虛掩的門,朝床邊急急奔來。
“怎麼了?”
唐季揚一走近,就見本已氣息均勻的阿婆此刻臉上卻呈灰敗之色,見雲洇竟已戴上面罩,他大驚:“阿婆怎麼突然變成這樣?”
雲洇坐在床沿,并不立即回答,而是看了眼從門口看進來的驿使和镖師,便拿出繡着玉蘭的帕子,給青姨擦臉,悲凄道:“青姨她,病情突然惡化了,我現在就戴着面罩一直守着她,等着她撐不住,我就給她斂容……”
說完,她便沉浸于悲痛中,伏在青姨身上,站在一旁的蟬紅亦掩着面,似乎在哭泣。
站在門口,看不太清裡面的情狀,镖師便要遣驿使進來查看。
驿使雖萬般不願,但迫于威脅,隻能亦步亦趨地進來。
不料這時怔愣許久的唐季揚突然後知後覺地捂住鼻子,悶聲問:“怎麼這樣臭?”
邊問邊往後退,驿使也停住了腳步。
“臭?莫不是……”
雲洇背對着他們,擡起頭來,要将青姨下側的被子掀開,待餘光撇見驿使已經嫌棄地退至門口,她便停住了,靜靜留神那邊的動靜。
驿使早已認出了那帕子上的玉蘭和雲洇帶着的面罩,又見那阿婆将死又失禁,當即再也不願踏進房門,危言聳聽地同幾位镖師說:“大人,您看要不換個房間?這房間入殓師住着,就算讓他們出來,我收拾一番,也要天亮了。”
胡十一雖喝了許多酒,但腦子還算清醒,見此情形,也決定不再住這間屋子,便拉住醉得不行的胡十二,往唐季揚的屋子鑽。
“這間屋子不行,那個臭小子的屋子我可必須占了。”
驿使連連稱是,唐季揚見狀,又要過去争論一番,誰知還未過去,胡十一就被胡十——剛才似乎被唐季揚唬住的镖師制止。
他陰沉着臉色,不顧胡十一迷茫的臉色,隻呵斥驿使道:“混了這麼多年,欺負幾個小屁孩做什麼?快點我們兄弟收拾幾個其他的房間出來?不然饒不了你。”
說罷強硬地拉着其他兩個兄弟離開,雲裡霧裡的驿使在後面跟着,廂房很快恢複了安靜。
過了一會,雲洇才用帕子沾了藥水,抹掉塗在王阿婆臉上的藥粉。
她繞過仍站在原地的唐季揚,從門口探出頭左右看了兩眼,便轉頭讓蟬紅去看看吳叔的情況,等蟬紅走了,輕輕掩上了門。
她見唐季揚滿臉糾結,問:“他們真是你舅父家的?”
剛才唐季揚和那三個镖師的對話,她全都聽見了。
“不知道。”唐季揚有些頹然地坐在椅子上,怅惘道:“我希望他們不是。”
雲洇抿了抿嘴,走到另一邊的椅子坐下,又點燃了一盞燈,道:“說不定不是呢,他們可沒認出你來。”
想了想,她又說:“不過唐少爺金尊玉貴,說不定他們職位低下,根本沒機會見到你,這麼一說,我是不是還挺幸運的?”
“姑奶奶,可别諷刺我了。”唐季揚被雲洇逗得笑了一聲,臉上陰霾少了不少,以手撐臉道:“舅父舅母雖出身高門,待我極好自是不必說,我在虔州遊玩,總有許多人對他們多加贊美,因此,方才那三個镖師借着舅父的名号欺男霸女,我又因這樣的境況不能替舅父正名,不免心中郁悶。”
“你就這麼确定,他們不是你舅父的手下?”雲洇說完,又若有所思:“很多時候,有些人并不如他們表面那樣……”
她聲音極小,似是故意隻讓唐季揚聽清前半段話,隻聽他“呵笑”一聲,理所當然道:“那是自然,李氏治人極嚴,門下怎會有這類人物?”
是這樣嗎……雲洇垂眼沉思,不欲再問,揶揄般轉移話題道:“也是,若真是他們真歸李氏所管,方才不應當看不出來我在騙他們。”
說到這,唐季揚難免失笑,贊同道:“那是自然,他們是瞎了才看不出你在演戲,得虧我幫你們掩護,不然那蟬紅,掩着面恐怕都要笑出聲來。”
“我演得真有這般差?”
“當然,我又不是沒見過”你哭。
唐季揚止住話頭,不再多說。
他正愁無話可說時,恰逢蟬紅敲響了門,便立即起身開了門。
雲洇亦迎了上去,聽蟬紅說那幾個镖師隻是遣了吳叔去喂馬,并未受罪,這才松了口氣。
見唐季揚要回隔壁廂房,雲洇下意識叫住了他,一雙琉璃目透着月色靜靜看着他,認真笑道:“謝謝你剛才挺身而出。”
唐季揚挑眉笑道:“這有什麼可道謝?”
“不是你說的嗎?你幫了我,總是要道謝的。”
“好吧,我先去歇息了。”
唐季揚擺擺手,又聽雲洇在背後叫住他。
“唐季揚。”
“怎麼了?”
“好眠。”
唐季揚回頭,看着沐浴在月光下的少女,笑着“嗯”了聲,亦回道:“你也是。”
“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