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郝志雲搖了搖頭,“這老太藥石無醫,短則半月,長則半年,之後必撒手人寰。”
盡管早已料到,親耳從大夫口中聽到青姨真的要離開人世的事實,雲洇還是忍不住濕了眼眶,再不能看郝志雲一眼,隻能低頭看着木質的地闆,微微吐氣,掩飾着鼻音。
郝志雲端着副硬心腸,對雲洇這般絲毫不管不顧,繼續殘忍地在雲洇心上紮刀:“這期間,你青姨沒有醒來的可能,隻能靜靜等待死亡的到來……”
“夠了,”雲洇吸了吸鼻子,懷疑向彌是不是告了狀,郝志雲才這樣報複自己,她極力克制着哭腔,冷酷說:“要是郝大夫您隻想說這些,還是離開吧。我自會再找其他大夫。”
“不管找哪個大夫,結果都是一樣的。”郝志雲一副盡在掌握中的模樣,似要惹怒雲洇,“不過,小姑娘你運氣好,我認識一位同仁,還真能讓你青姨回光返照。”
“真的?是誰?”雲洇頓時看到了希望,着急讓郝志雲繼續往下說。
“别急,”郝志雲不急不緩,狡猾一笑:“你同我交換,我就告訴你。”
雲洇錯愕:“交換什麼?”
“就是吊着你青姨最後一口氣,千金難尋的那味枯木逢春。”
“枯木逢春?郝大夫您說的?莫非是這個?”
雲洇從包袱中翻出一刻紋錦盒,甫一打開,郝志雲便見一烏黑渾圓的微小藥丸躺于紅錦最中,獨特藥香飄來,不用想,正是他苦尋以久的枯木逢春。
想來這枯木逢春本是皇城前禦醫周敏所制,有緩百病之奇效,縱然病入膏肓,服下一顆,也能短時間令人容光煥發,如枯木逢春。
可惜後周敏被牽連流放,當時聖上曾讓他留下枯木逢春藥方一份,等發現是假的時,周敏早已流放嶺南,不知所蹤。
據傳他喜怒無常,常因喜好将枯木逢春贈予他人,今日本是迫于李府施壓不得不來,沒想到竟意外讓他找到了這一珍藥。
郝志雲盯着枯木逢春,眼睛簡直移不開視線,伸手便要去拿,沒想到雲洇一個後移,藥盒便被她藏到了身後。
“見郝大夫如此這般,看來這就是枯木逢春沒錯了。”
“沒錯,你把藥給老夫,老夫就去把能救你青姨的人找來。”郝志雲一眼不錯看着雲洇藏在身後的藥盒,望眼欲穿,又聽雲洇說:“大夫此言差矣,雲洇如今隻有這藥丸作為籌碼,因此等您将您口中那位能讓我青姨回光返照的大夫找來,我再把東西給您,我才能放心呐。”
郝志雲一頓,擡頭迎上雲洇目光,質問:“你還怕老夫失信不成?”
“郝大夫在虔城人人稱頌,雲洇哪敢質疑,隻是事關親人,不見到青姨睜眼,雲洇實在不能心安。”
說來說去,還不是怕他失信。
郝志雲心中腹诽,要真把常樂坊的老匹夫找來,枯木逢春的事露餡,他可就不一定能得到這奇藥了。還是得先把枯木逢春弄到手,這樣就算老匹夫找他要,他也大可當個無賴。
于是郝志雲好言勸道:“小姑娘,你也知道,這藥雖然能讓将死之人枯木逢春,但因其中含一味劇毒,因此短時間再不能服下其他藥。老夫雖醫術爾爾,但也大概知曉則老太之所以如此,不僅是因為落水,還有兩藥相沖之故,所以這藥你留着,也沒用呀......”
雲洇點點頭:“正是因為雲洇知曉,所以才懷疑,郝大夫口中所說之人,究竟是否有此神通。”
“你這丫頭......”郝志雲深吸口氣,軟的不行,他可就來硬的了,“這可是罪臣之藥,小心讓官府知道,高低掉了腦袋。”
“此乃雲遊散醫贈予,父母身亡便由我保管至今,倒不知官府竟會因這種事不分青紅皂白殺我區區一介平民。既如此,我還是把藥主動交上去好。”
“别别别,你真不要命了?”
“若連主動上交也要被殺,那雲洇認了,左不過一條賤命,正好黃泉路上與青姨作伴,讓她老人家不會孤單。”
見雲洇油鹽不進,郝志雲氣結,妥協:“知道了,明日就将我那位同仁帶來!”
說罷拂袖而去。
等在外面的蟬紅不知裡面說了什麼,隻見郝杏林一臉生氣,進門一看,又見雲洇看着手中的錦盒,臉上帶了些喜色。
雲洇見一臉怔然的蟬紅,笑道:“蟬紅姐姐,青姨許是有救了。”
屋外的郝志雲聽見裡頭傳來動靜,哼了一聲,心道這丫頭難怪小小年紀能當入殓師,口齒伶俐得很。
他惦記那顆枯木逢春惦記得抓心撓肝,直到春情将自己攔住才想起給李夫人看頭疾一事,哈哈笑了聲,蒼白地解釋:“老夫我記着呢,就請春清姑娘在前頭帶路。”
說是帶路,這些年去得多了,如何去拂玉軒,對郝志雲來說輕車熟路。給李夫人把脈,自然也是駕輕就熟。
“夫人,您頭疾并無大礙,繼續按老夫此前開的藥方吃藥,少憂心勞慮便是。”
李夫人收回手,放下心來:“如此便好,不知上回說的事,郝大夫考慮的如何?”
“老夫正要說此事。那日後老夫仔細想了想,認為這是個利國利民的大善事,承蒙夫人青眼相看,能将這樣的事交給老夫,請給老夫一點時間,定能得到令夫人滿意的結果。”
“行了,”李夫人點點頭,“都是老爺的主意,以後你需要什麼就同管家說一聲,自會給你送去。此乃機密,切記保密。”
“自然,自然。還有那小姑娘的親人,老夫明日會帶着一位同仁過來,望夫人允許。”
“哦?”李夫人有些詫異,笑道:“還有你治不好的病?需要找位同仁過來?”
“術業有專攻嘛。”
郝志雲幹巴巴笑了幾聲,李夫人也不再追問,擺手道:“行了,那姑娘的親人以後全權交由你,不必再問我。”
“是。”
見郝志雲走遠,李夫人進了裡廂歇息,鄭嬷嬷攔住也要進去的春清,道:“你去伺候那小丫頭,有什麼風吹草動就同我說。”
說是伺候,實為監視。春清心裡再清楚不過,領了命朝門外走去。
“咻——”得一下,一個毽子飛來,唐季揚一不留神,被砸了腦袋。
陪從的小厮慌了神,一位穿着明麗的小丫頭倒是笑個不停,鼻尖的痣和明媚的笑一起抖動,她蹦跳着跑來,說:“季揚哥哥真笨,這都能被打到。”
在石桌上坐着看書的李鳴沅溫和怪道自己調皮的妹妹:“渝兒,不許胡鬧,你季揚哥哥這幾日受了罪,你再嘲笑他,可就是落盡下石了。”
李渝吐了吐舌頭:“好吧。”就跑到另一邊去玩了。
唐季揚摸了摸腦袋,也在石凳上坐了下來:“多虧表哥,不然我還得再被她再纏着不可。”
李鳴沅看着書微微一笑:“不必客氣,你今日不是走神好幾次了嗎?”
“也是,我一直在想什麼時候能把那冒牌貨抓住呢。”
李鳴沅這會沒看書了,問:“哦?我還以為你一直想着那位雲洇姑娘。”
唐季揚瞪大眼睛:“我想着她幹什麼?”
“畢竟這幾天,你隻有今日走神了......”
“那不是已經過了好幾天人還沒抓到嗎?”唐季揚蓦然提高聲音,把一邊踢毽子的李渝吸引了過來,他便趕緊止了聲,轉移話題道:“表哥,你在這看書不會嫌吵嗎?要不我和你回房吧?畢竟科考在即。”
還有三年,也算“在即”嗎?
李鳴沅忍不住想笑,但不想拂了表弟的面子,說:“已到晚膳時間,我們還是帶渝兒去拂玉軒用膳吧。”
也好,雲洇是他的救命恩人,應當會被舅母留着一同用膳,這樣他就可以見到她了......
等等,他怎麼又想到雲洇了,唐季揚晃了晃腦袋,又想,他将雲洇帶來給王阿婆治病,到現在還不知情況如何,當然難免會想了,等會就去問問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