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瑜高興地大喊“爹爹”,李寒峰笑得滿臉褶皺,将小女兒一把抱了起來,拿自己的胡茬刮着她的臉,逗得李瑜“咯咯”直笑。
“乖女兒,想爹爹了沒?”
“特别想,爹爹,别蹭我啦,花環都要被蹭掉了。”
女兒撒着嬌,李寒峰這才注意到她頭上戴着的花環。
花環雖編得精緻,但過了大半天,其中的花骨朵已經不再生動鮮活。
他好奇問:“這是誰給你編的?”
“雲姐姐。”
李夫人道:“本來想讓她摘下來,卻死活不肯,我也拗不過她。”
短短時間雲洇被人提及兩次,李寒峰來了興趣,笑着問:“這雲洇如此厲害?連小瑜兒都被她收賣了?今晚用膳她會來嗎?我倒要好好看看她。”
說到這,李夫人使了眼色,讓鄭嬷嬷把李瑜抱走,自己拉着老爺坐了下來。
“老爺,那雲洇,是個入殓師,此外親人還重病,還是不要讓她與我們一同用膳為好。”
“夫人什麼時候還信這個了?依我看來,這入殓師與仵作并無什麼不同——”
“都上不得台面,尤其她還是個姑娘。”
李夫人不願再說,轉而道:“那冒牌貨,抓到了嗎?”
李寒峰知夫人一向執拗,便不再多說,搖頭道:“沒有蹤迹。”
他頓了頓,又說:“不過那孫撫琴,倒是有了眉目。”
“哦?”
李寒峰湊近夫人,低聲說:“據說那孫撫琴在被押途中反複提及同一個人的名字。”
“誰?”
“雲洇。”
“你小睡一會吧,等會讓蟬紅給你送些吃的來。”
“現在,什麼時候了?”
眼淚似洪水般流了許久,雲洇哭得萬分疲憊,聲音嘶啞不已。
她茫然去看窗外的天色,太陽竟已快下了山。
眼睛因為哭得太兇變得紅腫狼狽,雲洇背過身去,說:“對不住,害你一直呆在這,你快去用膳吧。”
唐季揚往門口看,說:“臨吉還在找大夫,再等等,你去休息會。”
“不必了。”雲洇冷聲道,頓了頓,才艱澀說:“真的謝謝你,其實我早知道,青姨沒救了。”
“再請大夫來,也是白費功夫。”
雲洇撫過阿婆梳得熨貼的白發,這麼多年,她的黑發竟是一點不剩了。
她的手最後落在她滿是皺紋的臉上,雲洇看着青姨飽經滄桑的臉,又無聲地落下一行淚:“若青姨年過半百,這樣死去,也算勉強過完一生……”
唐季揚眼微微瞪大:“她,還未過五十嗎?”
隻聽雲洇苦澀一笑,頗為心碎道:“我出生時,她還未滿二十五。”
自她出生,青姨就永遠困在了這副老人的軀殼之中。
***
“洇兒她明日就要離開了?”李夫人憂心道。
“是啊,”唐季揚托腮,有一下沒一下地扒拉着飯,說:“她說既然阿婆已經救不了了,就想趁早把人帶回老家。”
“那倒是有些可惜,瑜兒也會舍不得她,是不是?”李夫人慈愛地逗弄着女兒。
眼睛卻往夫君那處瞟,見夫君眼神示意了站在一旁的一位近侍,才将目光收回。
李瑜很給面子,小孩子氣般嚷嚷:“我還想要花環!”
李鳴沅笑着搖搖頭,也勸說:“馬上便是乞巧節,不若再呆幾日,換換心情?”
“親人将死,一切當聽她自己安排才好——舅父舅母,我吃飽了,就先退下了。”
唐季揚放下碗筷,态度有些冷淡,說完便大步流星地往院外走去。
一人從院門口探出了頭來,正是蟬紅。
“蟬紅姐姐,吳叔還沒回來?”
見蟬紅在門口張望,雲洇實在疲憊,說:“算了,我打算明早離開,等吳叔回來,你告訴他便可。”
交代完,她便趴在床頭,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燭火在燈罩中明明滅滅,燃燒許久,直至熄滅。
這一覺感覺睡到了天光大亮。因隻有上半身趴在床上,雲洇睡得全身酸麻,頭腦暈暈沉沉,不甚清醒,她擡着發麻的腿,捂着頭往外走,才發覺并非是天光大亮。外面之所以如此亮堂,是因為李府中拿着火把的家丁在巡邏,才讓她誤以為睡了許久。
自己也是昏了頭,雲洇略帶煩躁的“啧”了聲。
“蟬紅,蟬紅。”
直至叫了兩聲,也不見蟬紅的影子,雲洇納悶,到她的廂房去尋,被褥疊得整齊,人卻不在。
再到吳叔廂房,也是一樣的情況。
若是吳叔還未回,勉強可以解釋,那麼蟬紅,又去哪了?
雲洇正納罕,那本以為隻是日常巡邏的家丁卻已敲響了院門,其中一人扯着嗓子道:“府中抓賊,還請雲姑娘把門打開!”
蟬紅父女不在,李府又值這個時候遇賊,雲洇心中暗叫不妙,連忙開了門去,迎上衆家丁公事公辦的若幹臉。
雲洇下意識握緊了門緣,淡笑道:“諸位大人,不知要抓什麼賊?”
領頭的家丁一邊擺手讓人進院子裡搜查,一邊說道:“夫人就寝時,推開門發現一黑影從窗戶逃走,一番搜尋發現匣子中少了一支赤金如意钗,于是特令我等在府中捉賊。”
雲洇的笑淡了下去,直至唇完全抿平,默默聽着家丁在廂房中翻箱倒櫃的聲音。
随着搜查家丁從廂房裡快步走出,雲洇面無表情去看他們手上所持之物。
那物什呈淡淡的金色,在月光下閃着光芒,正是一枚金钗。
“在枕頭底下找到的,”發現金钗的家丁低頭說道:“是雲姑娘的那名婢女。”
“那名婢女呢?”領頭家丁問。
搜查家丁搖頭:“人不在。”
領頭家丁又轉向雲洇,後者嗤笑一聲:“不知道。”
“你們倆都在同一院落,你怎會不知她的行蹤?”
家丁由客氣變得咄咄逼人,雲洇不落下風,語氣極沖道:“我與她不過是短暫的雇傭關系,不知道有什麼奇怪?”
說着人往外走,自然被攔住,家丁微擡手持棍子,顯然有動手之勢。
“你要去哪?”
雲洇甩開壓在她肩上的大掌,斜睨領頭家丁:“還能去哪?如今金钗在這院中所獲,院中又隻我一人,難道你們不用把我押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