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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明月客棧時,天已微亮,在店門口打盹的阿延冷不丁被擋了光,微眯着眼睛一看,就看見三個生得極不好惹的大漢,吓了個激靈,趕忙起身,笑臉相迎道:“對不住幾位客官,裡面請,打尖還是住店?”
“住店。”
兀得聽見一道清脆的女聲,甚至還有些熟悉,阿延好奇看去,見三名大漢向兩側退開,露出雲洇一張臉來。
“原來是姑娘。”阿延面上笑得熱情,心中卻腹诽這姑娘此前匆忙離店,如今怎麼又來了?還帶着幾個大漢,不知與她是什麼關系……
心裡這樣想,但行客住店,形色各不相同,他倒也見怪不怪,立馬将幾人迎了進去,按雲洇要求挑了幾間人字号房。
等将青姨安置到床上,雲洇滿意地點了點頭,便将胡十二打發了出去,拿出錢袋,取出幾塊碎銀給了阿延。
“先住三日,不夠我再續。”
“哎,哎——”阿延掂了掂手中碎銀,急忙攔住要将房門關上的雲洇,“姑娘,這錢,隻夠一間房的費用呀,您看……”
他眼睛瞟過胡家三兄弟住的三間房,雲洇便也跟着看了過去。
“哦,他們啊,不歸我管,你自尋他們要去吧。”
說着就把房門緊閉,不再理會阿延。
“什麼?要我們出錢?”胡十二對着阿延吼道,便要去找雲洇問個清楚,沒走兩步便被胡十攔住,他對着弟弟道:“不付錢就不付錢!你找人家做什麼!”
随即又壓低聲音道:“别忘了我們這次的任務,再不成功,可就再無翻身機會了。”
胡十二恍然,對啊,此前殺錯人,老爺已雷霆大怒,雖說沒被革職,但被打發到了隻能幹雜活的外院,也與革職無異了。
如今老爺再次把他們派來監視雲洇,伺機将那逃跑的女人抓回來,這次,可絕不能失手。
于是他恢複了平靜,同胡十一一起将身上所有錢币交予穩重的大哥,靜待他凱旋。
胡十亦将錢财掏出,彙成他手中零碎雜亂的銅錢,難掩激動,與兩位弟弟交換過眼神,毅然奔赴戰場。
在雲洇處碰了一鼻子灰,又被胡十吼了一臉口水,阿延有些身無可戀地抹淨臉,才開始心算胡十一股腦丢于自己手上的銅闆。
他反複數了三遍,終于确定三人沒有多餘的錢财,臉上堆笑:“三位爺,這些錢可不夠三間人字号呀。”
胡十咳了聲,頗為勉強道:“那改成兩間吧。”
“也不夠。”
“一間?”
“仍不夠?”
“……那夠去哪?”
阿延指向樓下的某處地方,三兄弟同時朝那處看去,了然。
胡十拍拍兩位弟弟的肩膀:“小不忍則亂大謀,走,住大通鋪!”
胡十一點頭:“對,小忍則不亂大謀!”
胡十二:“小忍則不大亂謀!”
李府。
“少爺,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真是拿小小姐沒辦法呀。”
臨福苦着臉哀求,唐季揚責怪道:“就讓你拖住她一炷香的時間你都拖不住?要你何用!”
本來他就還有事要辦,奈何瑜兒一會纏着他踢毽子,一會又拉着他蕩秋千,這才叫臨福陪着,自己好脫身。
沒承想這厮如此沒用,連這點事都做不好。
“少爺,您讓我做什麼都行,就是别再讓我陪小小姐了……”
臨福有口難言,本來小小姐就貪玩,最近夫人老爺又請了夫子來叫她功夫,從此上樹偷蛋下水摸魚,每每一會兒就不見了人影,也就隻有大少爺和表少爺制得住她,他一個小厮哪能吃得消?
瑜兒性子如何,唐季揚自然也一清二楚,隻是表哥忙于備學,自己也不好打擾他,隻能讓臨福應付,不過他也太無用了!
心煩意亂的小少爺又氣憤地想着,隻能晚上再多花時間去尋蟬紅父女的下落了!
***
“季揚,你這幾日未睡好嗎?”李夫人見外甥眼底烏青,關切問詢。
唐季揚一愣,有點心虛地摸了摸自己眼周,暗道不妙,這兩日夜夜在府中尋找兩人蹤迹,以緻睡眠不足,竟都有黑眼圈了。
他搪塞道:“有可能最近有些累吧,無礙。”
李夫人這才放下心來:“也是,最近也算發生了許多事,這也實屬正常。”
唐季揚敷衍笑笑,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對了舅母,那婢女可抓到了?”
他仔細盯着舅母反應,果見她眼底閃過一絲不自然,又聽她語氣自如道:“已然報了官,等有什麼消息,府尹自會告知。”
“……是這樣。”桌子底下,唐季揚手緊緊攥着衣角,心已經涼了大半。
說謊……他已讓臨福去打聽,近日根本無人報有關财物失蹤的案子。
那晚聽到舅母丢失的金钗在雲洇處所獲,震驚之餘,他急忙趕至拂玉軒,才知這事疑似蟬紅所做。
就如雲洇所說,蟬紅怎可能輕易偷到舅母保存隐蔽的金钗,一個大活人又怎會憑空從李府消失?
若他沒接觸過蟬紅,自會懷疑她藏了些功夫,心機叵測。
但他肯定蟬紅的的确确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高門大院,龌蹉之事往往隐于表面的甯靜之下,這顯然是雲洇告辭前夕,舅母自導自演的一出戲。
誣陷蟬紅,又抓走他們父女,舅母究竟想要做什麼?
自己自幼同舅母親近,迫不得已,唐季揚不願把這事擺于明面,而這兩夜他已将李府找遍,也未曾找到蛛絲馬迹。
隻好從廚房下手,摸清飯菜送往路線,希望能順藤摸瓜盡快将兩人找出,讓雲洇一行人趁早離開。
看似風平浪靜的日子裡,雲洇亦極其困擾,不知李府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為何從中作梗不讓她離開。
本就着實煩心,又見向彌突然登訪,雲洇隻能耐着性子請他進來,問:“向醫師前來所謂何事?”
向彌客氣地笑了笑:“師父挂心病者狀況,特地讓我來問問雲姑娘後面找到其他大夫了沒有。”
雲洇朝他瞥了眼,笑道:“沒想到郝大夫如此忙碌,還記挂雲洇親人,真是感動。”
“哪裡哪裡。”向彌正客套,又見面前老氣橫秋的小丫頭斂了笑,陰陽道:“可惜雲洇還記得此前向醫師收了銀子不辦事的事,對向醫師有些害怕,要是真的關心病者,就請他派别人或自己親自前來吧。”
臉色一僵,向彌沒想到雲洇竟然還記得那件事,就自己還一直裝作不認識她,可惡,師父要他讨的東西還沒拿到,他可不能放棄。
正要解釋,雲洇已開口:“十二大哥,送客!”
隻是瞬間,胡十二那龐大的身軀就出現在了向彌身後,像拎個小雞崽一樣将他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