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比于回縣中,去潭州路上,街邊商販多了不少,也時不時遇上坐在牛車上趕路的老漢和馱着菜趕集的農婦。
極偶爾也會路過幾輛馬車,外觀奢華,不知是哪個富貴人家出遊。
初時街邊賣的首飾、擺的食攤與虔州無甚區别,二人并未多做逗留,稍微看一兩眼就往前繼續趕路。
越往前走,離兩州交界處越近,出現了許多雲洇未曾見過的小玩意,琳琅滿目,應接不暇。
阿婆自小在潭州長大,雖久未歸來,對這片區域已了若指掌。
那些頗具潭州特色的首飾擺飾她更是信手拈來,一一為雲洇道明它們的名稱與來曆。
“這是潭州特有的荊桃钗,為未出閣的女子所鐘愛,你母親也是。”
“那是用潭州土才能燒制的素瓷,從前老爺——也就是你外祖,每年都要買幾個帶回家中。”
“還有這繡雲彩錦,潭州每家每戶的小娘子過年都會買來裁新衣的……”
雲洇興趣盎然:“那我們買一些如何?潭州富饒,倒比小小虔州好上不少。”
王阿婆滿面紅光,聽了雲洇說的傻話搖了搖頭:“這些都是給出潭州之人用來購置以作紀念的,價格昂貴不說,品質也參差不齊,我們當這冤大頭做甚?”
“也是,聽青姨說得這般好,我就忍不住了。”雲洇難得露齒一笑,露出點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憨态來,她指着前面心心念念的豆花鋪:“吃點這個總是不打緊的,青姨你可得請我!”
“管夠!”
兩人遊覽山川一般,一路吃吃停停逛逛,等牽着小馬走到潭州城下,已過半月有餘。
城外貿易已是熱鬧,進入城中,雕欄畫棟之景、車水馬龍之流,令雲洇瞠目結舌。
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荷包,本想來了之後租個院子,這麼一看,都不知道夠不夠了……
阿婆察覺雲洇窘迫,拍了拍她肩膀,渾不在意地笑道:“潭州城雖繁華,但房屋租賃、衣布吃食,較之虔州還要便宜。”
“我才沒有擔心……”雲洇撇撇嘴,臉色卻肉眼可見輕松起來:“我在孫府拿了不少銀子呢,就算将院子買下,都不在話下!”
“什麼?你要将老宅賣了?”
唐季揚來回踱步,急道:“這怎麼能賣!它可是李家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表哥,你可要三思啊!”
李鳴沅一笑了之:“這已經是我三思後的結果了,爹娘需要安葬,衆多家丁婢女的親屬需要安撫,府内财物不是損毀便是失蹤,如今能賣的,便隻剩那燒毀的宅子了……”
他平靜地叙述着,唐季揚卻知表哥内心被撕扯出的傷痕有多大。
究竟是以什麼樣的心情,才能說出賣了老宅的話來……
唐季揚亦内心痛苦,縱然舅父舅母犯了錯,表哥和瑜兒卻無辜,為何要平白讓他們遭受這種磨難?
“鳴沅說得不錯,李府老宅,就由我來買下。”
站于院子中正失意的兩位少年,一聽這道不徐不緩又頗有氣勢的熟悉聲音,均驚喜地朝門外看去。
“姨母!”
“母親!”
李寒玉身邊簇擁着侍女護衛,款款而來。
她見到李鳴沅,滿目柔情,溫柔道:“鳴沅,許久不見,你又長高了。”
“早就不長了,姨母怕不是忘了我。”
“怎麼可能。”
李鳴沅見了李寒玉,像是迷途之人找到引路者,甚是欣喜。
李寒玉拉着李鳴沅,更是将他視若親子,兩人從神态、氣質乃至親熱程度都像對許久未見的母子,相談甚歡,倒顯得一旁的唐季揚像個外人。
許是注意到這點,李鳴沅稱:“季揚,你與姨母去靈堂看看吧,我去将瑜兒帶來。”
談話戛然而止,李寒玉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笑意斂了些許,但還是颔首,放侄兒離開了。
院子一時隻剩這對親母子無言相望,唐季揚見母親一臉冷淡地看着自己,猜不透自己又犯了什麼錯,心中惶惶,小心翼翼道:“母親,我們走吧。”
“不急,”李寒玉未給親子一個眼神,徑直向裡屋走去,冷淡道:“你進來,我有話要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