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她一人的小院突得響起敲門聲,雲洇遲鈍地擡頭,聽敲門聲響個不停,才緩慢起身,前去開了門。
隔壁大娘深受紙錢濃煙困擾,怒氣沖沖前來讨要說法,一等門開,便質問:“大過節的燒什麼紙錢?你——”
當見到是一個極年輕的姑娘開的門,大娘顯然一愣,不由自主緩和了語氣:“小姑娘,你爹娘呢?請他們出來同我交涉。”
“不好意思,家裡就我一個人了,有什麼話就直接和我說吧。”
雲洇淡淡笑着,卻沒有一絲感情,像具行屍走肉,木然地同大娘對話。
一句“家中隻剩我一人”,更是如一盆冷水澆熄了大娘本就剩下不多的火氣,隻剩對雲洇的憐惜。
本是團圓的日子,卻遇親人離世,甚至孤身一人,着實可憐。
“小姑娘,你吃飯了沒?要不到大娘那去?熱熱鬧鬧的,省的寂寞……”
“不用,我有很多月餅,多謝大娘關心。”
雲洇要将門關上,大娘才發現她雙手紅彤彤一片,竟是起了很多水疱:“哎喲,這是怎麼弄的?得快去看大夫。”
呆呆地低頭看向雙手,雲洇才發覺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将手上水疱弄破,流出觸目驚心的血來,火辣辣地泛疼。
她依舊拒絕了大娘的好意,固執地将門關上,從屋内拿出了銀針,伸出手掌,盯着其上的水疱看了一會,毫不猶豫用針戳了進去……
等戳完兩隻手上所有的水疱,雲洇疼得冒出冷汗,兩隻手激烈地顫抖,竟是連針也拿不起來。
但她麻木的臉上卻莫名多了一分輕松,心情不由自主暢快起來。
她扯出個笑,用水将手掌間流出的血細細洗去,于傷口處,反複沖刷。
這樣也好,至少,有知覺了……
混着血的水從手掌上滴下,順着地闆的紋路汩汩流着,像一條河流。
夜幕下湧動的河流上,被放了一盞盞明燈,唐季揚接過唐明遞來的花燈,許過願後亦投了進去。
“少爺許了什麼願?”唐明好奇地問:“您以前不是從來不信的嗎?”
唐季揚睨他一眼,傲嬌道:“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以前你還打不過我呢,哼。”
還想着那事呢……唐明汗顔:“您許的願,不會是要超過我吧?”
“想得倒美。”唐季揚狠狠在他腦袋上打了個爆栗:“如今有師父教我武藝,超過你豈不是遲早的事?本少爺才不把祈願浪費在這種事上。”
“說的是,說的是,那……不會是和姑娘——哎喲”
一說姑娘二字,唐明腦袋又喜得一次暴擊,唐季揚激動道:“不要以為你功夫高,就可以對本少爺指手畫腳,問東問西,知不知道?”
算算日子,王阿婆這幾日就要去世了,他替雲洇祈禱一下怎麼了?怎麼了?怎、麼、了!
想着,他又作勢要敲唐明,好讓他長長記性。但一想到自己如今之所以能教訓他,完全是因自己少爺身份,唐明讓讓自己罷了,就沒了興緻,将手收了回來。
“唐明,你這樣做?是餘叔授意的嗎?”
餘霖,是唐二臣手下副将,亦是教授唐季揚武藝的師父。
唐明不敢看唐季揚眼睛,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沉默片刻,隻說:“我受夫人之命保護少爺,故功夫高些,實屬正常。”
保護麼?唐季揚嗤笑一聲:“本少爺可是立志當大将軍的人,不需要你的保護——唐明,你就老老實實做我的貼身小厮就好,以後,我必堂堂正正打敗你,再封你做我的副将!”
豪情萬丈說完這番話,唐季揚閉了閉眼,有些不好意思,又見唐明直愣愣看着自己,卻不說話,他大呼道:“怎麼?你不相信不成?”
唐明似乎被打懵了,捂着頭,像是在發呆,仍是許久說不出話來。
“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嗎?”唐季揚一尴尬,就會不由自主将音量提高,這時袖子卻忽然被輕輕牽住,他一轉頭,是許久未見的李瑜。
不知為何,自舅父舅母去世,他每次見瑜兒,都覺她性子更内斂了一分,更是愈發黏他的緊,是覺得太孤單了麼?
“季揚哥哥,你來陪我玩吧?”
李瑜說得小心翼翼,唐季揚沒有拒絕的理由,又剛好打破這尴尬的局面,自是不帶絲毫猶豫同瑜兒離開。
望着少爺的背影,唐明緩緩将護于頭上的手放下,呆呆站立片刻,笑得無奈又心酸。
“副将啊。”他喃喃道,像是對唐季揚的回答:“可惜,少爺,我與你所在的,并非同一個戰場。”
永遠,都不會是同一個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