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芙要往前。
宋濯伸手攬肩,往車的方向将她拉回來,低頭說,“看看周圍。”
周圍怎麼了?
薛芙壓制情緒,掃了一眼,身旁不僅有閑雜人在圍觀,還有無人機在頭頂轉,這場紛争一字一句都在直播,畫面都無時差地傳到了三樓貴賓廳了。
這樣,無疑落成了别人的談資。
“别氣了,倒該慶幸能這麼看清一個人。”宋濯拍拍她的肩膀,被她皺眉拂掉,他側頭,垂睨着她,表情裡看不出是玩笑還是認真,輕說着,“既然今晚那麼多秘密藏不住,你要不要也說他個一兩件。”
薛芙習慣地咬了唇瓣,紅溫忽然褪成白。
他分明在笑話她!
兩人視線一低一高,壓低聲音繼續說,葉明禮先緩和過來,看着朋友臉色都差,薛芙臉上被罵的都有紅溫了,而且似乎将出不了的氣一并波及給了宋濯。
宋濯低頭在她耳邊,彎着肩胛,不知是勸還是哄,她臉色才慢慢好,可也擡頭推了宋濯,隐隐還有氣。
雖然宋濯今晚不是那個惡人,但這會兒他是了。
葉明禮抄兜站着,不帶客氣地斜了孫澤銘一眼,他們都清楚明白,争吵的源頭來源于這個不能和事的男人。
“喂,孫澤銘,體面點,行嗎?”
手撐腰,青筋微緊,他立在了四人的楚河漢界上,讓孫澤銘趕緊帶着吵吵鬧鬧的林敏離開,别添堵。
是誰再欺負薛芙,他就沒完。
孫澤銘捂住了林敏的嘴,濃眉黑眼裡都是愁緒,他也煩得很,兩邊不是人,略過前頭的兩個男人,他同薛芙道歉,“對不起,她氣急了亂說話。你不是那樣的人,我知道。”
葉明禮笑話他,往旁側一步遮了視線,“你知不知道,我們也不關心。再不走,我們也可以氣急了,找你們倆麻煩。”
這個夜,本來赢了比賽,拿到了合同,和許久未見的朋友聚會喝酒,萬事皆順暢的。
“還不走?”
他手拍上了孫澤銘的肩,眉目恢複疏離冷峻,已經不太愉快,話裡話外都是警告。
“薛芙,這裡頭太多誤會了。”這次不是林敏,而是孫澤銘不想走,還看向薛芙的方向,急着要說話,往前走了三四步,“我們再聊聊,行嗎?”
葉明禮啧了一聲,“你當我的話是耳邊風?”
他更不快了,也尋思動手了。
卻聽身後薛芙喊了他一聲,“葉明禮,别髒了手。走吧。他們,現在還是以後都和我沒關系。愛鬧就讓他們在這鬧,看笑話的那麼多,舞台那麼大,愛演就演。”
她也同孫澤銘說,“要說的,剛剛在山頂都說清楚了,沒什麼可聊的。”
葉明禮抄兜轉頭問,“那這女的說你的那些呢?都是髒水啊。”
薛芙拍了拍展臂攔擋的宋濯,示意沒事,不用像母雞護小雞那樣維護她,宋濯又說了什麼,她有些不耐地說了知道,然後從他手臂邊繞過去,她直面控訴,“是,是真髒。但,說了,逞能了,是能刮我一塊肉嗎?”
垂睨了眼前來哭訴的人,她抱臂又說,“你是真那麼沒錢,就得窮到連酒店都開不起,現在又是家人,又是得乞讨憐憫的,求人收留。還得往我這挖錢?”
“憑本事赢得東西,怎麼就是你小孩的生命錢?銀行有錢,就是你家的了?”
林敏睜大了圓溜的眼睛,見她走過來,微怕,腳步踉跄,被堵得沒話,更看了眼孫澤銘,想求庇護。可孫澤銘正認認真真聽着薛芙的話,盯着她的臉,似乎在從中找尋任何失落痕迹。
也句句承受,動都不能動。
他沒有要替她說半句話的意思。
林敏失望,自己要反駁,薛芙舉了手機,敲敲屏幕錄音鍵,“說,多說點。我一字一句錄着。你記着,為你每句話負責。我愛賺錢,你說多點,也就律師費點勁,我樂意的很。”
手機伸到了面前。
林敏對着話筒瞬間眼懵,閉了嘴,将話都咽了回去。
薛芙見她秒慫了,垂下手,面目恢複冷。
就得逼她那麼不體面。
沒意思。
而孫澤銘終于從薛芙的話裡讀出了怨氣,眉目和緩又說,“薛芙,是我的問題,沒處理好這件事,我道歉,也替她同你道歉。”
“不需要。”
轉頭,薛芙對道歉視而不見,制止了争吵後,她覺得多說就無趣了,擺手讓葉明禮上車。
是懶于同他們再計較,也不想糾纏。
宋濯随後,讓她去後座,他去主駕駛位。
錯位交換間,他略過了又哭得窩進了孫澤銘懷裡的人,輕搖了下頭,嘴邊劃過一絲冷嗤笑。
也就在林敏歇斯底裡之前,方才他和薛芙兩人在平和交談的時候,薛芙問了他。
“為什麼我赢了,卻還是不痛快?”
他看着在轉手機的人,而她看着那串突如其來的也很可觀的獎金數額發愁,眉心微凝了,淡淡傷怯。
問題的答案,其實她清楚。
宋濯說她,“你也隻對我狠,其他人就善心泛濫。”
薛芙啧了他一聲,桃花眼都緊了,“說什麼。”
但的确薛芙拿了獎金,想着一張曾經在她懷裡軟綿可愛喊她姐姐的小臉,于心不忍。她和大人過不去,可沒想過要拿一個小孩來開刀,而且他們需要三十萬那麼一大筆的醫療費,這個小孩子又是得了什麼病,得做多大的手術......
思緒亂,手機在手裡轉了數回,迎着宋濯似笑非笑的眼,薛芙嘟囔了句真煩人,說自己已經想好那三十萬要怎麼花了,要請客吃飯,要賠葉明禮的車損,她還要買下一個巴塞羅那藝術家的雕塑品,放未來家裡的玄關門口,一分錢都不可能會剩下。
而宋濯聽着她絮絮,又很是肯定她會改變主意,說了句是嗎。
他也清楚地繼續說,“你的錢大部分跟着葉明禮放投資了,沒現錢,要借多少随時說。”
薛芙咬了唇,沒開口,但随後堅持,“你怎麼廢話那麼多,我說了,我沒要給他們錢,也沒要借你一分錢。”
宋濯拍拍她的腦袋,早早就将她隻想出氣,并沒打算咄咄逼人的意圖看透,暖掌下,薛芙擡眸瞥他一眼,萬般不願,但在心裡也咒罵了自己一聲,一晚上都在較什麼勁啊。
也的确沒堅持多久,那筆獎金在賬戶上躺了五分鐘不到,她就微歎了氣,也不和自己過不去了,找宋濯借了現錢,整合了五十萬,連同孫澤銘以前上交的買房錢,利索地都轉賬給了孫澤銘。
她總是嘴硬心軟,卻也被人誤會,以為是僞裝白兔的惡狼。
實際......
飄白夜色下,行車燈亮起。
孫澤銘眼倏地微酸,懊惱攪動心肺,跨上前要去攔阻車,卻被身旁的林敏緊緊拉住了手臂,而他也才見了手機上的銀行入賬通知,上頭備注留言,“分手快樂,謝謝以前的所有照顧。”
還有,總是那麼耳提面命的一句,“别讓女人哭。”
她說過,她很玻璃心,如果沒有安全感,随時就會走。
不是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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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緩緩。
丢了西瓜,沒了芝麻,但幸好還有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