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一路夜色沉降,霓虹斑駁倒映入車内,薛芙将一紙合同拍給了老闆,簡要地彙報了下情況。
厲川這個老闆也很夠意思,淩晨時分了,在香港談了一天AIGC合作,在酒店已經歇下,還給她發來了回複語音,附贈上了個辛苦紅包。
并問,“我這邊和AIGC的團隊談妥了,下個月他們的團隊會進駐大禾,這個團隊裡可有不少我們的老熟人。策展這邊缺人手,你要不要考慮兼做策展運營,對接對接?”
人工智能時代,大禾美術館也在尋求突破,又是引進技術,整文創,又是談品牌跨界合作的。厲川開會時總和他們說,當藝術品進入銷售環節,也就和藝術沒關系了,它就是商品,隻和資本挂鈎。
話很現實,也有銅臭味,但無疑給剛入行的薛芙上了一課,他們表面光鮮亮麗,日月無争,但,實則高壓。
業績非常高壓。
每個月都有指标,連實習生都不放過。
薛芙剛完成了一個任務,也不客氣地回複學長,話俏皮但有分寸,“學長,要想馬兒跑,也得給馬兒吃點草。學長給我兩份工資,下周一我立馬簽定崗合同,不帶猶豫。”
厲川總是忘記薛芙才新入職,當時面試她的時候,看着她的外形條件,他們原本是打算放她到相對輕松的媒體傳媒部。
但是薛芙卻是反問了面試官各部門的薪酬,自己選擇了當藝術品經紀人。她對自身要求高,厲川也對她這個學妹留下了深刻印象,盡管薛芙不是管培生,他也按管培生的标準來培養她這個行業新人。
現在聽了她的吐槽,知道她最近壓力夠大,工作夠嗆,是有怨言要吐的,于是就又給她發了一連串的哈哈哈哈哈。
他承諾從香港回來,帶支紅酒給她,到時候再和她吃飯詳談,而對于她提的再加點工資的事情就沒再提了。
談到錢總傷老闆的感情。
薛芙沒強求,謝了紅酒的禮物,在後座又回複起藏家的咨詢,輕聲柔語地應了好些海關政策和藝術品通關情況。
業務娴熟,對着催促,也沒有多餘情緒,專業而平靜。
一連處理了好久,車都已經下了高架,過了江,重新回到了熱鬧的市區,到了東埔區。
她也不知道。
擡眼,要出聲,“我不是......”
看了眼前方,算了。
為了工作的方便,薛芙和閨蜜談利娜這個月開始就在美術館的附近租了三十平兩房的房子,周末很少回三院家屬院的家,低頭的那一陣,車已經反了方向朝着天府雅苑開許久了。
開車的還是宋濯,她也就沒說。
後座安靜了,霓虹燈前,葉明禮擺手,眼神示意後座,“看,我們的朋友可一點不像失戀的人,鋼鐵般的強心髒,牛馬一般的工作覺悟。”
薛芙擡了一眼,松了手中的語音按鍵,“我聽得到。”
葉明禮回頭,笑問,“不想和我們說些什麼嗎?真沒事?”
薛芙頭也沒擡起來,直白,“要說什麼?”
葉明禮看她這工作狂的樣子,連忙舉手緻歉,敬了禮,“那抱歉抱歉,您忙您忙,繼續繼續。”
好不容易,想發揮點失戀後朋友的安慰作用,但是當事人絲毫沒給他機會,也不太領情。
但,“薛芙,如果你有什麼困難真的可以随時說,我和利娜,還有......”他指了下旁座的人,說,“都會幫忙。”
“嗯,我沒事。”
薛芙淡淡應,重新看回手機屏幕。
如果真要說困難,那隻有兩個字,缺錢。
今晚給完了身上的現金流,還同宋濯借了一筆,是真正的兩袖清風,口袋一毛錢沒有了。
人有困難不可怕,可怕的是下個月指标要從哪裡挖,才能還債。所以她很快恢複了精神,也立刻邀約了一個知名網紅博主這周一起下午茶,朋友圈裡,她剛剛刷到了,這個博主發了新入住的臨江宅子,照片裡頭的宅子簡潔法式裝修,牆壁上空蕩蕩,家具擺設軟裝也都沒有。
美術館剛進了一批新簽藝術家的作品,正好可以看看對方有沒有興趣。
車緩緩開着,又慢又穩。
葉明禮結束了應酬,松懈下來,不用安慰薛芙,也懶散輕松,手機轉在膝蓋上,同還在三院值班的談利娜說明了情況,也開始關心起了主駕駛位上的朋友。
這人提早從阿聯酋回來,并且今晚還意外到了宋淩霄的地下車賽。
他可看見了群裡面八卦的一些圖片了,“聽說林若瑤也回來了,你們是不是有什麼進展,忘記和我們這幫朋友說。”
“什麼進展?”
宋濯單手控着方向盤,黑瞳垂看了下儀表盤,一回來,車就走了上百裡程,油表已經降到了低點。
他導航了個較近的油站,車停後,加油站的工作人員上前來問,同他答了幾句。
又升上了車窗,濃烈的汽油味還是不可避免地竄進來,他微蹙鼻聽着葉明禮在繼續說,“一個是比賽才結束,就急急回來,一個則是平時很少回國,也都這當口回來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你們是準備好事近了。你爸媽最近還從天府雅苑搬出去,不是在給你騰婚房?”
宋濯薄笑,“哪裡來的傳言?”
“不是嗎?我從新聞上看到的。你一回來,不光是你的機場新聞圖,林若瑤的航班也随即落地海宜,也出了新聞圖。記者問的林若瑤,她說謝謝大家的關心,很快會有好消息的。都這麼說了,那不就是了。哎,我們這些朋友,還得從媒體那才知道你們進展到哪一步。”
他刮刮太陽穴邊,話裡話外心寒。
油加滿了,宋濯要拿手機付錢,背後薛芙先落了車窗,招手車旁的工作人員到後座,掃她的手機界面。
是一點人情都不想欠他的,能還一點是一點。
斂回了左側鏡子裡的目光,宋濯打了方向盤,重新入車道,應,“我爸住院了,她來看看。”
葉明禮不知情,詫異,“柏舟叔住院了?”
“嗯。”
“嚴重嗎?自從搬出了天府雅苑,我都很少碰見叔,也不知道。不是三院吧,不然利娜怎麼沒提。唉,薛芙,你不是住隔壁,你也不知道?”
薛芙在後座應了嗯,也才剛知道,問,“那柏舟叔還好嗎?”
“胃部息肉微創手術,不嚴重。”
“嗯......”
宋濯擡眼看了後視,處理完一輪工作後,薛芙人倦着,微開了一小縫窗,縮靠在車窗邊,問完宋柏舟的情況,她手裡點着手機屏幕,有點出神,也好像在等着什麼信息,屏幕熄了又點,點了又熄的,一直沒熄屏。
葉明禮在一旁感歎,“這麼說來,林若瑤也是挺有心的。你們在一起,是不是有大半年了?我們都記得,你在比賽裡還給她弄了個告白式。”
說起這件事,他更心寒了些,“啧,宋濯,你自己說吧,這事我們也是在媒體上知道的,朋友,哈?”
宋濯聽了調侃,扯了笑。
出了減速帶,他看了眼前方人行道,打了右轉車燈,車速再降,踩刹車,停在了一個淩晨還沒關店的商場門口。
葉明禮意外,離天府雅苑還有一大段路呢,在聊的話題停了,茫然轉頭問,“停在這裡做什麼?”
宋濯解了安全帶,傾身出去,沁入風雪裡,“買煙。”
而後座的薛芙也開了車門,急急走了下去,一陣風似的,頭也沒回,隻留話音尾巴,“我上洗手間。”
嗯?
車裡剩了葉明禮一個人空寥寥的。
他揉揉鼻尖,有點醉意上頭,抱臂說,“這倆剛剛停在加油站的時候,怎麼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