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還在漂,說話都有霧,一下車就激冷,男人摩挲了吳鳳君的肩臂,耳邊提醒不早了,早點回去。
吳鳳君說知道,就再同宋濯點了個頭告别,兩人就一起從院牆邊略過,腳步慢慢遠去。
也一點沒看見竹廊下其實是兩個人。
自家女兒怕她叨叨抽煙問題,嚴嚴實實地躲在了宋濯懶闊的身影裡。
“走遠了嗎?”薛芙伏得低低的,戳着宋濯後背,氣音問。
宋濯轉頭看還和以前一樣慫的人,言簡意赅,“沒。”
走遠的吳鳳君他們還回頭看了一眼難得燈火明亮的宋家,二樓的陽台邊有人互相抱着,交頸取暖,是一對小情侶在膩歪,窩在彼此胸膛裡打鬧,笑聲輕快。
他們看着,被感染,也笑了笑,覺得小年輕真是熱情奔放,又看着竹廊下形隻影單的宋濯,也交談了幾句他那衆人皆知的婚事,穿過小巷,才走回隔壁樓棟。
人影遠了,薛芙才在遮蔽下微松口氣,吳鳳君是見她抽一次煙,就逼着她去挂中藥科一次,要她嘗試戒斷,說女孩子家哪裡有抽煙的,都沒形象了,孫澤銘他們家肯定不喜歡。
不停對她叨叨。
中藥難喝,薛芙怕苦,更也不想因為要配合别人的不喜歡,所以她就得戒的言論,能躲就躲。
再加上......吳鳳君身邊還有人。
看來,今晚這個家是回不去了。
宋濯收回目光,重落回薛芙身上,在她沉思裡無聲抖落靜止時手中煙集聚的白灰,劃刮上頭唇印,問:“崇禮叔呢?”
“老家。”
“他和鳳君姨?”
“離了。”
“什麼時候的事。”
“年頭的事。”
“你沒同我說過。”
“長輩的事,說來幹嘛。”
宋濯想問的,停在嘴邊,對于薛芙的家庭變故很恍然,也竟然一點不知道,但是她話應得也未免太過于冷薄了。
有問才有答,也一字一句,帶着防備,不由得人去打探。
“你......”
桌上的手機又在響,薛芙接過,實在也煩了,就幹脆應承了對方,然後暗沉了臉色挂了電話。
對于宋濯,她并沒打算和他在這個夜晚詳細講父母的事,更沒留意他還要問話,說,“禮物的事,晚點再說。我等個人,你二樓哪個房間空着,我可以方便歇息下嗎?”
她撐着椅背歪斜站起,口吻客氣,不再随意亂進宋家任何地方,這次先問過房主人。
宋濯也瞬地面目疏冷,先說,“哪個房間你最熟悉,就進哪間,需要問?”
她稍怔,而後也無從選擇地應了哦,又覺得他話裡有話,莫名在責難,真是無禮奇怪,就心氣不順地又鼓氣應,“這不是怕也像别人那樣,看見些不該看見的。”
她調侃。
卻不痛不癢的,拍在棉花上。
聞言,宋濯冷哼了下,嘴邊薄笑,神情煙雨不侵,輕挑了眉。
薛芙倏地蹙緊了桃花眼,沒再撒氣,見好就好,卻身形晃了晃,腳邊踉跄,她于是脫了讓她無法平衡的高跟鞋,轉身要走。
又被喊住問。
“他來做什麼?”
“什麼?”
“孫澤銘。”
薛芙壓了下被風吹到嘴角的頭發,被酒精影響,整個人溫頓,三秒金魚記憶,忘記了兩人君子協議,他不準提半句孫澤銘,而聳肩回,“不知道,但,院裡左右那麼多熟人鄰居,我真怕到時候我不出現,他就在樓下喊我名,我可不想一夜出名。”
宋濯似笑非笑,摩挲了手中口紅質地,潤潤的,他倒手刮了眉尖,覺得情有可原了,“難怪,着急得,這麼打發我。”
“我……”
薛芙要反駁沒有,迎了他的指責,轉了回來,看向如暗夜礁石般黝黑的瞳子,“你别張嘴就來,我也沒說不給你,怎麼就打發了。禮物,要什麼,你說就是了,我等下就下單。”
宋濯彌散溫燥,盯着眼前人,“你說的。”
“嗯,我說的。”
竹廊裡就他們兩個,隔着一扇玻璃門,客廳裡頭在嬉鬧,分食切好的蛋糕,二樓陽台的小情侶也不知道何時進了屋。外頭,宋濯靠近,仔仔細細打量微醉站不穩的人,從水盈眉眼到尖潤下巴,判斷她醉到幾分,能記得話幾分,說的話能多少算數,他又能要什麼。
薛芙被他盯得不自在,覺得眼眶有點疼,不想和他繞别的,“一分鐘,不說,我就走。”
很沒耐心。
面前人不語,莞爾,不緊不慢。
可能是因為他本身颀長疏闊,氣場盛,薛芙總感覺他才走進身邊幾步,明明還隔着點距離。可竹廊下,她卻被大大地侵占了空間,聞到了淡淡冷杉香,又聞到了薄荷煙草味,他的衣服上還沾了點p房裡會有的化工味道,還有破了這些氣息而出的獨屬宋濯的霜戾。
讓人不适,十分不适。
等待他說話的時候,她身上每個細胞都在叫嚣,希望他就停在那,别再動。
可,他停是停了,薛芙的耳邊卻被輕碰,發絲被挽到了耳後,帶着薄繭的手劃過絲絲縷縷,稍作了停留,她不用擡頭,都能察覺風拂過,她的長發絲就刮在他浮動青河的手背上。
他低頭,微斜肩胛,溫熱刮過肌理,在她的耳邊,說了要的禮物。
雖然隻有一個字,但清晰。
話未完,她氣不暢,手心握緊,成了拳,也就近搡了一把。
風動,火星閃爍,煙草騰起薄白霧,繞了指縫,從兩人之間漫了上來,混着彼此身上很明顯的酒氣,冷雪也都蓋不住氣息輾轉,遊離。
混混濁濁的,看不清。
薛芙也不知道,他又有多少戲弄。
可宋濯還是那個宋濯,擾亂人心不止,作弄不休,見她颦着眉摒了呼吸,轉而舉手,無奈投降般地溫笑說,“你,站都站不穩了,還是先去休息,我們晚點聊?”
聊?
哼,分明報複客廳的兩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