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扶着走到教學樓下，徐晚意掙脫開江樾的手臂，“我自己上去。”
知道徐晚意顧忌教學樓這邊會碰到老師和同學，江樾沒再繼續攙扶，而是站在一旁，陪她一步步走上樓梯。看她有站不穩的迹象，連忙伸手又溫吞收回。
從未覺得爬兩層樓如此艱難，徐晚意走到教室門口時出了一身汗。本想直接進去，察覺到沉默站在身後的人，徐晚意轉身仰頭，“謝謝你。”
江樾擺手：“小事兒，你進去吧。”
還想說什麼，早自習鈴聲敲響，她最終把話咽進腹中。
目視徐晚意進入教室，江樾繼續往前回十三班。有人倏地搭上他的肩膀，陰陽怪氣：“哎喲，我的腳好痛，需要有人扶才走得動路。”
江樾神情淡漠偏過頭，甩開搭肩的手，語氣不耐：“陳逸鳴。你一大早犯什麼渾。”
犯賤的手又勾過來，江樾握拳作勢給人一拳。
陳逸鳴迅速後退躲在賀煜身後，“得得得。我錯了。”
江樾睨陳逸鳴一眼，“今天去道歉。”
“道什麼歉啊？”陳逸鳴明知故問。
江樾沒說話，止步冷眼盯着，威懾感很強。
陳逸鳴被盯得發咻，“好好好我開玩笑的。這不是看着她沒什麼事嗎。我馬上就去，現在就去，行吧。”說着，他轉過身準備往後走。
“早自習，你道屁的歉？”
陳逸鳴沒心沒肺笑了下，“行，聽咱樾哥的話，大課間去。”
······
回到教室，徐晚意拉開椅子，吵醒一旁趴在桌上補覺的池佳。
池佳一秒清醒：“小意，你昨天沒什麼事吧？”
徐晚意脫下書包坐下，注意到池佳眼簾下的黑，“沒事，去醫院看了就是腳崴了。”
其實是輕微骨裂。
池佳松了口氣：“那就好，昨天吓死我了。”
昨天池佳将近一夜未眠。她突然意識到，除了在學校和徐晚意有交集外，她對徐晚意一無所知。她不知道徐晚意的手機号和家庭地址，根本沒辦法聯系上徐晚意。
如果徐晚意消失，好像就徹底從她生命中消失了。
池佳從書包摸出手機，“你把你手機号告訴我，我昨天想找你都不知道怎麼聯系你。”
徐晚意愣了下，“我沒有手機。”
池佳：“那你住哪兒啊？”
徐晚意：“芳水苑。”
“行。今天我送你回去。”池佳補充：“我都沒有你的手機号，知道你住哪以後有什麼突發情況也方便去找你。反正我們也順路。”
徐晚意點頭：“好。”
*
早自習結束，連上兩節英語課後即将迎來大課間，許多人昏昏欲睡的阈值達到頂峰。
下課鈴聲響起将一群人從魔咒中解救出來，班主任還沒離開教室，後排的人已經堅持不住趴在桌上。
胡文濤“啪”一聲将書怒砸在講台，好幾個趴下去的同學倏地彈射坐直。
坐在講台後的微胖老頭一臉鐵青，“睡睡睡！還有十多天就一診了還睡得進去！反正記住一句話，這次我會一個一個找你們考差的人談話！”
胡文濤即将退休，脾氣在年紀出了名的暴躁，不怒自威，典型“笑面虎”。
“不知道你們每天晚上都在幹什麼，天天困成這個樣子······”
胡文濤又啰唆了幾句，拿上教輔離開教室，轉眼又趴倒大片。
“小意，我睡會兒啊，一會兒上課沒醒你叫我。”池佳神志不清。
“好。”
*
高三十二班教室内喧嘩吵嚷，江樾踢了一腳前桌陳逸鳴的椅子腿兒。
原本趴在桌上睡覺的人打哆嗦後瞬間驚醒，轉過身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幹嘛啊。”
“去道歉。”
陳逸鳴轉身繼續趴下，“不去。”
“你知道徐晚意是腳骨裂嗎。”
陳逸鳴蓦然睜眼，消化江樾說的話。
腳骨裂？
這麼嚴重？
“你不去的話，明天别來我家打遊戲。”
“诶别别。”陳逸鳴慌了，轉頭看江樾的同桌，“賀煜，你陪我一起去。”
賀煜戴着帽子在補覺，順勢丢過手中的東西，“滾。”
陳逸鳴眼疾手快接過，手中的東西在發熱，“你還藏着這種好東西呢？歸我了。”
江樾想到什麼，沒說話。
······
三分鐘後，陳逸鳴不情不願來到高三九班教室門口。
“要不還是算了吧，我說不出口。”他扭捏。
江樾沒理他，叫住一個從九班出來的男生，“同學麻煩叫一下徐晚意。”
“徐晚意，有人找你。”
聞聲擡頭，徐晚意停筆看到教室門口站的人。
又是他。
徐晚意在心底歎了口氣，起身過去。
陳逸鳴在兩人身上來回掃視，好像意識到什麼，嘴角噙着抹不懷好意的笑：“江樾，我說你到底怎麼了。你昨天被徐晚意下降頭了？”
後者沒說話。
“你讓我過來道歉，不會是因為你想看徐晚意吧？”
江樾：“？”
陳逸鳴繼續笑，一副看戲模樣：“我說呢。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你跟鬼上身一樣非拉着我過來道歉，還把賀煜的——”
江樾蹙眉，“你想什麼亂七八糟的。”
陳逸鳴一副看破不說破，見徐晚意過來，捏着嗓子故作正經：“那個，昨天把你撞到了，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希望你能原諒我。”
徐晚意覺得莫名其妙，“沒事。”
“你放心，在你好之前，江樾說他會對你負責的。”
徐晚意愣住。
江樾問号臉：“陳逸鳴你是不是——”
“有病”二字未說出口，陳逸鳴賤兮兮地笑，出聲打斷：“我的任務完成就先撤退咯。”
話音剛落，陳逸鳴折身跑回教室，留下一頭霧水的徐晚意，和一臉故作鎮定的江樾。
徐晚意裝作沒聽到先前的話，“沒什麼事我就回去了。”
“那個——”江樾叫住她，頓了頓，從兜裡摸出東西，“給你。”
徐晚意垂眸，少年掌心靜置着一個小熊形狀的暖手寶。
她沒說話，微仰着頭，啟唇打算拒絕。可江樾卻徑直拉過她的手，将暖寶寶放在掌心。
他果然沒猜錯，又是冰的。
“借你用的。放學還給我。”
丢下這句話，江樾幹脆利落轉身離開。
暖意從掌心傳到四肢，徐晚意盯着走遠的背影，心情五味雜陳。
她又在心底歎了口氣。
徐晚意回到座位時，池佳已被教室的喧嘩吵醒，也早就注意到教室門口的兩個人。
“說什麼了？”
徐晚意坐下，“過來道歉。”
池佳“啧”了聲，“沒看出來還會道歉呢。對了，昨晚你怎麼回去的？”
徐晚意頓了頓。
池佳試探：“他送的？”
徐晚意點頭。
池佳：“神經。絕對不懷好意。”
别以為那點小心思能逃過她池佳的火眼金睛，不就是看徐晚意好拿捏不會拒絕想追人嗎。
池佳在心裡打起小算盤，保不準這幾天又出什麼幺蛾子，她得把小意看緊點兒。
-
一個上午過去，十二點鈴聲敲響，數學老師正好評講完最後一道大題。還沒宣布下課，教室一片嘩然。
“都去吃飯吧。”
話音如開關，教室内鬧騰萬分，桌椅摩擦地面的聲音此起彼伏，三五個學生以最快速度沖出教室奔向食堂。
徐晚意收起試卷，合上錯題本，呼了口氣。
這次她犯了基礎性錯誤，原本填空題應該拿滿分。
池佳站起身：“小意去食堂嗎？”
徐晚意搖頭：“我不去了。”
走路累，也痛。
池佳沒細問，猜測是腳不方便，“那我幫你一會兒買點吃的？”
“好呀。就随便幫我帶個面包吧。”
徐晚意伸進衣兜摸到異常凸出的東西愣怔瞬，又換方向從左邊衣兜摸出校園卡遞給池佳。
“池佳，要一起吃嗎？”前桌劉思慧問。
“好，走吧。”
徐晚意垂首，看了眼從衣兜裡摸出的暖手寶，又默默放了進去。
······
中午吃飯時間，教學樓走廊空無一人，整個世界仿若都安靜下來。
高三九班教室内，隻剩下徐晚意。
做完一篇英語完形填空，對照答案修正，隻錯了一道題。
徐晚意揉捏發酸的脖子，合上筆蓋，打算眯十分鐘。
昨晚沒睡好，今天上課連她都有些犯困。
将桌上的書本簡單挪出部分空間後，徐晚意翻開語文古詩小冊子趴在桌上，惺忪眨眼，在心裡默背：“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壓三百餘裡······”
*
高中部食堂，每個窗口前排滿長隊，一眼望不到盡頭。
江樾把餐盤放入回收處，将擦過手的紙巾捏成團投擲進垃圾桶，繞進樓梯間。
陳逸鳴緊跟其後：“打籃球去？”
三人逆流走下樓梯。
賀煜：“我要去一趟辦公室。”
江樾：“我回教室睡覺。”
陳逸鳴往前兩步搭上賀煜的肩，順勢勾住賀煜的脖子朝自己拉攏：“喲，賀煜你别給我裝，别最後真愛上學習了。”
走完最後一節階梯來到室外，陰天轉晴出了太陽，還有一波學生湧入食堂。出口區域的座位處有個臉熟的人，江樾多看了幾眼，收回視線走出門。
賀煜笑了下，甩開纏在脖子上的手：“滾開，我媽叫我過去。”
陳逸鳴“啧啧”兩聲，一副惋惜：“好羨慕你呀，媽媽是學校副校長。”
“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
“呸呸呸，少來這套，你自己受着吧。”陳逸鳴拍了拍賀煜的肩膀，語重心長：“好好學習，我看好你。”
陳逸鳴早就看透，賀煜是他們三個當中成績最好，也是最“聽話”的一個。
想到這些，陳逸鳴感慨：“說真的啊，要不是咱從小一塊長大，保不準你媽都不讓我們跟你一塊玩兒。”
江樾插話：“别把我帶上啊，僅限于你。”
“江樾你得了，要不照照鏡子？”
“滾。”
三人有說有笑走到分岔路口，眼看着江樾要朝教學樓的方向走，陳逸鳴叫住：“诶，真不去打籃球啊？”
江樾背對他們揮手：“回去補覺。”
陳逸鳴拉住賀煜：“賀煜。你——”
賀煜甩手朝另一條路走，打趣：“說了去辦公室，你都多大人了還要人陪。”
陳逸鳴抓狂：“我真服了你們！！！”
*
教學樓區域，學生零零散散回到教室。
江樾雙手抄兜，哼着小曲慢悠悠爬完樓，沿走廊向前走。
走廊空無一人，教室也隻有三五個人，靜悄悄的。
路過七班。
路過八班。
随後是九班。
他放慢步伐偏過頭。
依次路過九班後門，走廊矮窗，牆柱，走廊矮窗，前門。
又往前走了兩步，江樾蓦然止步，頓了頓，折身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