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得更慢，一步，一步，又一步，最終在矮窗外側停下。

她趴在桌上睡着了，被斜射進來的陽光籠罩，連頭發絲都在發光。她看着小小一隻，五官恬靜乖巧，可能是睡久了頰邊泛紅，睡意安甯。

她好像睡得很舒服。

徐晚意指尖動了動，緩緩睜眼，冷不丁與窗外的人四目對視。

眨眼。

又眨眼。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江樾亦是。

明明沒有幹什麼，他卻有種偷窺被發現的窘迫，心跳聲震耳欲聾。

徐晚意好像意識到什麼，忙不疊換了方向趴在桌上，埋低腦袋。

心跳異常到似乎要沖破胸腔，良久，情緒平複下來，她慢慢直起腰偏頭。

門口空無一人。

莫名松了口氣。

江樾快步溜回教室，正好碰到從後門出來的陳逸鳴，差點撞個滿懷。

“你幹嘛，跟撞鬼了一樣，吓我一跳。”陳逸鳴驚呼着閃開。

江樾清嗓，面不改色：“你不是去打籃球？”

陳逸鳴上下打量身前的人，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分明發生了什麼。

江樾紅到滴血的耳朵将他出賣。

陳逸鳴壞笑：“你耳朵怎麼紅了？”

江樾下意識擡手。

好燙。

他咳了下，回到座位：“要你管。”

陳逸鳴陰魂不散跟上來：“到底咋了，跟我說說。”

江樾戴上帽子趴在桌上，整張臉都埋進衣領中：“别打擾我睡覺。滾遠點。”

陳逸鳴歪了下嘴，好像知道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

另一邊，高三九班教室内。

徐晚意起身後一分鐘，池佳和劉思慧回到教室。她還保持先前的姿勢，呆坐着。

“給你帶了面包和酸奶。”池佳把東西放在桌上，愣了瞬：“你臉怎麼這麼紅？”

徐晚意莫名打了個噴嚏，雙手捧臉感受到燙意，不自然舔唇：“可能是剛剛睡着了。”

池佳默認徐晚意的回答沒再多問，從桌椅縫隙縮回座位。

劉思慧脫下校服外套，問：“放學你們要不要去吃學校門口新開的炸土豆啊？聽關敏說很好吃。”

徐晚意拆開酸奶吸管，“我不去啦，直接回家。”

好不容易熬到周五不用上晚自習，她想早點回去休息，順便複習下周單科測試的數學錯題。馬上就到一診，她必須保證萬無一失。

池佳：“下次吧，今天我送小意回去。”

劉思慧歎了口氣：“行吧，那我也不去了，下次跟你們一起。”知道徐晚意腳傷得比較嚴重，她關心道：“沒什麼事吧？”

徐晚意拆開面包包裝袋：“沒事啊，這段時間注意一下就行了。”

劉思慧繼續問：“那周一體育課你還上嗎？”

池佳：“還上什麼體育課啊，路都走不動了。”

徐晚意笑：“還是下去報個到吧。”

教室傳來池佳的鬼哭狼嚎：“能不能取消體育課啊，這鬼天氣冷得我教室都不想出。”

教室内有人開始附和。

“我同意！”

“從來沒有這麼不想上過體育課。”

“肯定要跑八百了，真不怕我們猝死啊！”

“······”

*

午休結束，兩點半上課鈴聲響起，整座教學樓被小蜜蜂的聲音包裹。

熬過四節課，窗外天色漸暗，吊燈照亮教室在窗戶留下倒影。

臨近放學時間點，趁班主任胡文濤出教室的半會兒功夫，教室變得嘈雜吵鬧。

“安靜！”班長整頓紀律。

吵鬧聲平息三分。

池佳小聲：“小意，你周末幹什麼呀？”

徐晚意：“複習。”

池佳點頭：“好吧。”

她猜到了。

“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想看新出的那個喜劇片。”

徐晚意抿嘴看了眼自己的腳。她不是不能看，隻不過可能不太方便。

池佳拍腦袋：“忘了哎呀！”

想起昨晚的事情，池佳抱怨：“都怪那幾個人，讨厭死了。”

不知為何教室蓦然悄無聲息，池佳擡頭，識相閉嘴。

她看到胡文濤黑臉走進教室。

也就在胡文濤進教室的那一秒，放學鈴聲打響，教室秒變菜市。

徐晚意和池佳紛紛背上書包，和劉思慧告别離開教室。

“我扶你吧。”池佳拉過徐晚意的胳膊。

徐晚意沒拒絕。

*

兩人一路閑聊走出校門，穿過天橋來到公交站。天色黑盡，枯葉在路燈下搖曳發出簌簌聲響。

五分鐘後，123路公交車到站，兩人上車刷卡，在車廂後座找到空位。

池佳先一步靠窗坐下，徐晚意緊随其後靠外側落座，又脫下書包放在腿上。

兩人的書包都放在腿上，一個嶄新昂貴，一個褪色泛白。

池佳使勁拉開窗戶，“還好今天123人比較少。”

徐晚意點頭“嗯”了聲，曲腰揉腳腕。

“很痛？”

“一點點。”

上車時走得急又扯到了。

公交車關門啟動，有兩個人快速從徐晚意身側掠過，轉瞬間坐到身後的空位。

兩人不約而同轉頭，池佳震驚：“怎麼是你們！”

“坐公交車呀。”賀煜笑了下，誰知道江樾犯什麼病了，都上車了結果被拉過來坐公交。

江樾沒回答，借助車内忽明忽暗的光線直愣愣盯着徐晚意，似是要把人盯穿。

徐晚意被看得頭皮發麻，故意不與那道炙熱的目光對視。

江樾并示意手中的塑料袋：“那個，你家燈不是壞了嗎？我買了新的。”

直到這一刻，徐晚意才不得不看過去。

他，發現她家燈壞了。

那是一雙幹淨清亮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炯炯有神，和昨晚一樣。

他沒說謊。

賀煜接過看了眼，驚呼：“這麼多，你搞批發？”

裡面至少有五六個燈泡。

江樾解釋：“不知道是什麼型号，就都買了。”

燈泡是他讓常亮買的，原打算送徐晚意回家順便換燈，沒想到等他去教室，人都走了。

池佳轉過身，小聲嘀咕了句：“沒安好心。”

她才不信這些人口中的鬼話，保不準又有什麼幺蛾子。

······

公交車到站停下，行人上上下下，又繼續前行。徐晚意偏頭看窗外，有一搭沒一搭和池佳聊日常。

車廂微微晃動，江樾懶散靠坐，心不在焉回答賀煜的閑聊。

他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前座人身上，眼中再無其他。她紮着馬尾，側臉白淨，彎唇的時候，世界亮了。

二十分鐘後，公交車在“芳水苑”站牌停下。

徐晚意起身将書包帶穿過右膀，還沒穿過另側，後背一輕。

她轉過頭，書包已在江樾手中。

“我幫你拿。”怕被拒絕，江樾慌忙下車。

池佳扶着徐晚意下車，江樾和賀煜緊跟其後。四人沿人行步道前行，池佳悄悄問：“你奶奶在家嗎？”

徐晚意：“不在。”

跟随徐晚意進入小區，又穿過林蔭小道進入單元門，衆人在電梯口止步。

賀煜和江樾住鄰近别墅區，從小養尊處優，很少來這樣的老小區。賀煜對一切感到新奇，不敢想象現在還有這種破舊地方。不用刷卡就能進小區，單元門更是直接一拉便開，電梯呢...跟老古董一樣。

這就算了，當賀煜看到電梯門上貼的通知單，笑出聲：“牛逼。”

【正在維修，21:00後重新運行】

賀煜問徐晚意：“你家在幾樓？”

徐晚意：“...八樓”

······

四人來到狹窄的樓梯間，典型老式樓道，水泥地面。一排站兩人有餘，最多能擠下三個人。

樓梯深不見底，池佳擔心徐晚意的腳，猶豫道：“要不我們等一等再上去吧，萬一提前修好了呢。”

徐晚意握住樓梯扶手：“算了，估計都是九點以後了。”

上次寫的八點，最後十點才修好。

還好今晚奶奶不回家。

池佳：“可是你的腳...”

靜谧氛圍下，江樾一語驚人：“要不我背你吧。”

“不用——”

“不行——”

徐晚意和池佳異口同聲，音量大到樓梯間仿佛出現回聲。

江樾：“......”

沒想到江樾會被拒絕得如此幹脆，賀煜笑出聲：“沒想到你也有今天啊。”

江樾白了賀煜一眼，沒說話。

招誰惹誰了他。

······

樓梯沉寂，隻剩下腳步聲，聲控燈亮了又黑，黑了又亮。

池佳扶着徐晚意走在前，江樾和賀煜随後。

三個人各有所思，隻有一個人的注意力集中在走路上。

賀煜琢磨，江樾這麼反常的原因。

江樾時刻注意身前艱難爬樓的人。她好像，爬得很吃力。

池佳則是堅決反對江樾以任何理由靠近徐晚意。她不允許任何人心懷不軌靠近小意，尤其是江樾。關于江樾的傳聞，她不是不知道。

“小心！”

徐晚意踉跄往後退了一步，江樾下意識伸手托住她的身體。

她現在的姿勢就像靠在江樾懷裡，兩人無言對視後，徐晚意立刻站直身體。

池佳着急：“沒事吧。”

徐晚意搖頭，走上這層樓的最後一節階梯，靠在扶手旁喘氣。

才爬一層樓，腳腕傳來的刺痛就要将她吞噬。她沒辦法繼續走，甚至連說話的力氣都所剩無幾。

江樾蹙眉。眼下她臉色泛白，額前滲出細密的汗，皺着眉，神色痛苦。

池佳咬唇，看徐晚意，看江樾，又看賀煜，“要不還是——”

嘴邊的話語被江樾抱起徐晚意的動作打斷。

少年扯過女孩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曲下腰穿過女孩腿彎将她輕松抱起。

徐晚意小聲驚呼，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抱着往上走。她悄悄擡頭，看到少年近在眼前清俊的面龐，心跳震如擂鼓。

“嗒嗒嗒——”

步伐和心跳節奏一樣。

“撲通——”

“撲通——”

“撲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