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小樾約好了要去北城上大學嗎?”梁旭打破沉默。
徐晚意眼神驚訝。
梁旭笑了笑,繼續說:“小樾還想考人民公安?”
徐晚意疑惑應聲。
“你是不是想問我是怎麼知道的?”梁旭自問自答,歎了口氣:“小樾和家裡人想考公安的時候,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小樾從小的夢想就是當警察...”梁旭頓了頓,“因為他哥哥是個警察。”
徐晚意垂眸,沒說話。
“他哥哥...犧牲了...”梁旭回憶,“那時,才二十四歲吧,剛畢業第一年。”
徐晚意心顫,被扼住呼吸。
“那個時候小樾才七歲,看着他哥死的。”
徐晚意難以置信擡起頭。
那時江樾的哥哥江禹安去鄉下看望一個退休的警察,也是他在南彙局實習的師傅。從業一生,偵破多起未結案件,立功無數,光榮退休。那天父母不在家,出門前特地叮囑江樾好好待在家背乘法口訣表,沒背完哪兒都不能去。後來,調皮搗蛋的江樾偷偷溜上車,藏在後座沒被發現,跟着他哥一起去了鄉下。
徐晚意屏住呼吸,等待梁旭繼續說。
再後來,意外發生了。一個剛出獄的犯人對當初緝拿他的警察懷恨在心,出獄的第一件事,就是複仇。
江禹安提着禮品趕到的時候,他的師傅已經遇害,渾身是血躺在院子裡,死不瞑目。兇手并未跑遠,江禹安讓江樾回車裡,哪裡也不要去,獨自追兇。
故事停在這了,陷入無盡的沉默。徐晚意怔怔擡眸,看到梁旭神色痛苦,眼眶似乎閃爍着什麼。
*
小男孩在車後座崩潰哭泣,滿腦都是剛剛看到的兇案現場。那個人渾身是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擔心哥哥會出意外,摁開車門跌跌撞撞跪下車,又堅強爬起來,沿着先前哥哥離開的路線找尋。
順着田埂,又跑到高聳的野草叢。
他聽到了搏鬥的聲音,卻看不見人在哪,隻能崩潰地大吼:“哥...你在哪...哥...”
掀開一層又一層野草,他被眼前的一幕吓到尿失禁,甚至連話都不敢再說。
他的哥哥江禹安,被兇手摁在身下。兇手握着把刀,刺向了身下人的腹部。即将刺第二刀,聽到動靜,兇手猙獰地擡起頭,握刀姿勢停在空中。
江禹安臉上被血染紅,他偏過頭,用僅剩的最後一絲力氣,呼喊着:“跑...快跑...”
兇手起身試圖抓住小男孩,卻被江禹安死死抱住了腿。兇手用力踢腳掙脫,江禹安口吐鮮血,卻仍未松手。
小男孩陷入無盡的恐懼,他聽了哥哥的話轉身逃跑,撕心裂肺地哭,撕心裂肺地跑。
摔倒了,手掌被磨破,很痛很痛,但他隻能爬起來繼續跑,繼續跑,無休止地跑。
終于,他跑到了種滿兩排高樹的馬路中間,一輛貨車差點撞他。
司機罵罵咧咧下車,卻看到小孩情緒崩潰,狼狽不堪。
後來,警察來了,小男孩看着自己的哥哥被擡出來,渾身是血。
他跌跌撞撞不顧一切跑過去,他看到哥哥伸出手,嘴裡喊着什麼。
但他沒能跑到哥哥身邊,那隻手就垂下去了。
江禹安死了。
······
聽完一切,有液體從眼眶掉落,徐晚意回過神來,怔怔擦拭淚水。
她從未想過,江樾哥哥背後的故事會是這樣。
“因為禹安,小樾從小就吵嚷着想當警察。”梁旭歎氣,“自從那件事情發生以後,他再也沒提過這件事,我們都以為他放棄了。直到高一,他爸從他的日記裡發現還有這個想法後...哎...總之在那以後,小樾再也沒有學過了...”
“那天他跟家裡人說想考公安...所有人都吓到了...他媽媽第一個不同意...”
徐晚意哽咽。
“梁醫生,26床的病人說肚子痛——”
一個護士跑過來。
梁旭起身,看了看徐晚意,“這些年我看着小樾長大,其實他以前很愛笑,活潑淘氣,經常闖禍,大人都拿他沒轍。自從那件事之後,他就變得很沉默。不管怎麼樣,我還是希望小樾能選擇自己想做的事情,活得開心就好。所以還是謝謝你,讓小樾走出了那段陰影,能直面自己的内心。”
*
病房内,護士換新的藥瓶驚醒了江樾,他醒來沒看到徐晚意,情緒瞬間低迷。
他拿起櫃子上的手機,正想發消息控訴徐晚意不遵守承諾。
下一秒,有人進入房間。
他擡起頭,驚喜:“你沒走?!”
先前梁旭離開後,徐晚意在病房外消化梁旭說的話,坐了很長時間才平複好情緒。
她故作輕松的語氣,“沒有啊,我不是說了要等你醒了才走嗎。”
見江樾想蹭起身,徐晚意連忙過去,把病床搖起來。
“你哭了?”察覺到女孩睫毛上的淚珠,江樾心抖了下。
徐晚意愣住,胡亂擦了擦,否認:“沒有啊,就是剛剛洗了個臉。”
說話聲有鼻音,騙不了江樾,還想說什麼,徐晚意卻快速扯開話題。
“一會兒池佳他們要來看你...我奶奶給我打電話了...所以我現在得走了...”
她怕再不走,就再也狠不下心說那些話了。
注意力被轉移,江樾扁嘴:“啊...我剛醒你就要走了?”
早知道就不睡了。
徐晚意彎起唇角,拾起地上的紙袋放在櫃子上,“這是我的複習筆記,都給你了,說不定你以後用得上。”
江樾巴巴看着徐晚意,沒說話。
徐晚意頓了頓,上前一步抱住江樾,淚水倏地盈滿眼眶。
她在心裡說。
江樾,你要好好的。
以後的日子,沒有我,你也要好好的。
“怎麼了?”察覺到徐晚意似乎有些異樣,江樾問。
“沒事...你...好好吃飯...好好照顧自己...”掩藏住情緒,徐晚意拉開距離,笑眼:“我要回家了。”
徐晚意說的話有點奇怪,但江樾并未多想,拉住手,委屈巴巴:“明天還來嗎?”
徐晚意頓了頓,啞聲:“不來了。”
“那後天呢?”
避開江樾灼灼的目光,徐晚意沉吟:“嗯...看情況吧。”
“我不管...你必須來看我...明天不來後天必須來...”
被江樾的無奈模樣逗笑,她撒謊應了聲好。
不會來了。
以後都不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