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天光剛亮，江樾在群裡打招呼後帶着徐晚意先行離開，坐民宿的擺渡車至青巒山後山停車場。
早上九點，市二醫院大廳，空氣中彌漫着消毒水的氣味，有些刺鼻。挂号窗口排起長隊，就診室前座椅坐滿，甚至有人站在一旁，等候廣播叫号。
梁旭的專家号一經放号就被挂完，江樾提前聯系加了一個号。徐晚意多次強調她的腳沒事，噴兩天藥就好了，但江樾執意要帶她來醫院。這就算了，她說專家号沒了就随便挂一個，他非要讓梁旭加一個号。
拗不過他，算了。
大廳人潮擁擠，嗡嗡的低語聲和腳步聲交織在一起，徐晚意坐在一樓候診區等待江樾取号，百無聊賴從褲兜裡摸出手機。
池佳八點五十九給她發來三個微笑表情。
她回複了一個問号。
對話框顯示正在輸入中，等待的間隙徐晚意擡眸，一眼鎖定人群中那道身形不凡，個子高出旁人的江樾。
還沒排到他。
她垂眸。
池佳：【我無語了江樾太他媽狗了 】
她問号臉。
池佳發來一張消息截圖，不是截屏，而是用她的手機拍下來的。
看不見備注，從頭像分辨，左邊是江樾，右邊是賀煜。
徐晚意看完一言不發。
原來昨晚江樾問她池佳是否在停車場，敢情是為了和賀煜告密，甚至還說了池佳去相親的事情。
池佳：【/微笑你怎麼看】
徐晚意嘴角抽了下，【我幫你教訓他】
她繼續發：【你和...還好吧】
池佳：【/微笑賀煜這個瘋子昨晚做的時候連套都不帶哈哈】
徐晚意不敢說話。
賀煜瘋起來...确實挺瘋的...
池佳：【還好老娘安全期】
“走吧——”
徐晚意擡眸，男人手中拿着一堆挂号資料，她心情複雜，嘴巴抿成一條線。
“怎麼了？”
徐晚意歎了口氣，打開池佳拍下的消息記錄給他看。
氣氛沉默片刻，江樾不動聲色看完後沒有任何愧疚感，他挑眉默認，不為自己找任何理由。
“江樾，你怎麼這樣啊。”徐晚意無奈笑了下，站起身，被人扶着朝電梯方向走。
他一正經：“我那是在助力他們趕緊和好，倆磨磨叽叽不知道得耗到什麼時候。”
“難道不是因為昨晚池佳和我打電話聊太久了？”徐晚意一語道破。
男人沉默兩秒，否認：“不是。”
“你不知道賀煜他...算了...”不好意思說出口，徐晚意改口，“下次你别聽到什麼都告訴賀煜了。”
察覺端倪，江樾問：“怎麼了？”
電梯門打開，一群人蜂擁而出，兩人跟在人群身後上電梯。
徐晚意翻出聊天記錄遞過去。
江樾隻注意到徐晚意發送的“我幫你教訓他”。
“你要怎麼教訓我？”
徐晚意失笑，滿口無奈：“江樾。”
重點在這裡嗎。
江樾從手機收回視線。他贊同池佳的話，賀煜瘋起來确實是個瘋子。他還在讀大學時，警校校規校紀要求嚴格，比如平時絕對不能晚歸。他屢次冒着被處分的風險踩點回學校，就為能多陪失戀戒斷期的賀煜。說真的，賀煜失戀比他還吓人，他不愛喝酒也不抽煙，賀煜是煙酒都來，把自己灌醉後給池佳瘋狂打電話。他記得有一次對方接了，罵的話有多難聽...
啧啧。
徐晚意收起手機，電梯到達二樓，兩人跟随人群下電梯。
江樾評價：“幼稚。”
徐晚意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
“我說賀煜幼稚。”
想靠孩子來綁住女人，這不算幼稚算什麼？
徐晚意笑出聲，“你好意思說别人。”
江樾秒懂她在影射誰，“你意思是我幼稚？”
想笑卻不敢明着笑，徐晚意移開視線，專心走路，“我什麼都沒說啊，你不要對号入座。”
“我什麼時候幼稚了，你說清楚。”江樾刨根問底。
在關于他是否幼稚這個問題上，兩人坐在骨科候診室門口讨論了将近二十分鐘。徐晚意就近舉例說明，比如昨晚逼她叫人。江樾說，那不叫幼稚，那是情趣。好。再比如說，因為她和池佳的通話時間過長，就把她們的通話内容告訴賀煜。這也不算嗎？心裡沒有底氣，江樾百口莫辯，最終還是不承認自己幼稚。
“我要是幼稚，我就學賀煜不帶——”話說到一半，被打斷。
“你敢。”徐晚意瞪圓眼威脅，卻沒有殺傷力。
他當然不敢。這麼缺心眼的事兒，他也做不出來。
知道自己說錯話，江樾咳嗽兩聲，“我沒賀煜那麼缺心眼。”
徐晚意打開手機，“你再說一遍。”
江樾疑惑複述。
徐晚意笑彎眼，按下語音播放鍵，連續播放兩遍。
——“我沒賀煜那麼缺心眼。”
“我可以把這個發給池佳賠罪嗎？”她眨眼，“不會破壞你們的兄弟情誼吧？”
江樾一副無所謂，“你發。”
“這麼幹脆？”徐晚意收起手機，沒打算發。
機械女聲叫号徐晚意至三号就診室就診，江樾笑了下沒說話，扶着徐晚意起身。
他甚至可以罵得再狠一點，畢竟賀煜都把他喝醉酒的視頻傳播出去了。
就診室内，除了梁旭，還有一群來實習的醫學生。見到進門的是一對高顔值情侶，一行人眼睛發亮，短暫忘記通宵加班的疲憊感。
不到十分鐘，梁旭檢查完腳踝，沒什麼大問題，在江樾的堅持下，最終還是開了個片。
“小樾是真怕你有什麼問題啊。”梁旭笑出聲，在電腦開單。
徐晚意幹笑沒說話。她都強調幾十次自己沒問題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嬌氣得很。
旁側坐着的實習醫生正在寫就診記錄，打印機運作的聲音響起，梁旭遞過就診資料和檢查繳費單，“晚意有空多來家裡吃吃飯。”
“好。”徐晚意禮貌微笑回應。
兩人離開，梁旭身側的女孩收回視線，“梁醫生，誰啊？”
“我外甥。”
旁邊站着的女生驚呼，“就是你上個月說單身的那個外甥嗎？！這麼帥？！”
另一個男生笑，“應該不單了吧。”
女生懊惱：“早知道我就把握一下了。”
上個月被學生纏着問身邊有沒有單身的帥哥，他說了自己外甥。今非昔比，短短一個月，他的外甥就脫單了，但...
梁旭笑了下，長歎口氣：“不好把握啊。小意是那小子初戀，等了五六年才重新在一起。”
應該是六年吧。從分手，到現在。年初家庭聚餐時，他偷偷問過江樾怎麼還不談戀愛，說你表哥二胎都要生了。他外甥苦笑，說了句什麼來着。聽得他心碎。
——舅舅，我還是忘不掉她。就這麼結束的話，我不甘心。
因為他的不甘心，咽不下那口氣，這一等就是六年。人生有幾個六年，又有誰能等一個人六年。希望這次，他們能好好過日子吧。
梁旭按下一個号，衆人感慨，女生惆怅搖頭，“長得帥還專一，我怎麼碰不上這種人！”
梁旭笑着挑下巴示意女生身側的少年，“你旁邊不是有一個。”
衆人哄笑。
······
就診室外，手機支付失敗後，江樾牽着徐晚意尋到一處空位落座，“你先在這等我，我去繳費。”
徐晚意乖巧點頭，注視江樾離開，低頭處理工作微信。好在華寵的人物采訪是安排在今明兩天的午休時間，不會耽誤拍攝。
陳明靜：【素材盤那些你星期五背回來？】
徐晚意：【高崎說他們帶 順便來公司問打款的事情】
陳明靜：【...好拍完采訪你可能還得回來盯兩天剪輯我五号結束休假方便通個電話不？】
交談聲和機械的叫号聲交織，氛圍喧嘩吵嚷，不适合接電話。徐晚意拖着受傷的腳，緩慢踱步到走廊深處的窗邊，回複：【可以】
兩人就剪輯一事展開了五分鐘的讨論，電話挂斷，徐晚意垂眸回複陳明靜發來的消息往前走到拐角。
她聽見了急促的腳步聲，擡起頭還沒反應過來，身體被拐角迎面跑來的小孩猛地一撞。
腳受傷後重心不穩，求生本能驅使她伸手，試圖抓住什麼防止跌倒。與牆壁相距一寸，她抓住了空氣，倒吸口氣跌坐在冰冷的地面。
一時分不清是屁股痛，還是腳腕痛，徐晚意蹙眉撫上受傷的部位。
“陳源錫——”
中氣十足的女聲在後方響起，夾雜着快而有力的腳步聲。場面滑稽，好在走廊深處這邊人不多，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窘态。
小男孩知道做錯了事，沒等母親過來率先道歉，“姐姐對不起，我剛剛是想快點去找我爸爸才跑那麼快的。”
腳上疼痛緩解，徐晚意撐地站起身，往旁邊挪了兩步靠牆而站。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男孩繼續道歉。
徐晚意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且道歉真誠，沒打算找麻煩。再說，責任不全在他。
小男孩估計隻有七八歲，穿着新潮，發型也是網絡上流行的日系碎蓋，皮膚又白又嫩，嬰兒肥顯得他有些可愛。看來家裡人把他養得很好，也教得很好，知錯就改。
“沒事，我剛剛沒注意到你。”徐晚意輕松出聲。
急促的腳步聲在不遠處驟然停頓，她擡起頭，忽然愣在原地，周圍的一切變得模糊不清。大腦一片空白，失去思考能力。耳旁的吵鬧聲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刺耳的電音。她耳鳴了，甚至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似乎有一隻無形的手扼住她的喉嚨。瀕臨窒息的難受席卷全身，想要拼命呼吸，卻呆愣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媽媽——”小男孩偏頭笑着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