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你為何喚醒我,讓我誕生于這盛世山河。
流浪的人來自何處,彷徨的人可有歸宿?
春風你為何不知疲倦,吹散我的發絲,吹動我的心弦。
你看那盛世的光與影,英勇的人願為它付出生命。
春風請将他們帶走,用你溫柔的手撫慰泥土下的魂靈。”
何兮的歌聲不再帶有蠱惑人心的魅惑,而是一種滌蕩心靈的純淨,讓本因惶恐不安的聽衆感受到一股平和的力量。夏夜的風輕輕拂過,原本緊繃的氣氛悄然松動,道路兩側那些驚懼、哀傷的面龐漸漸變得安詳。
“謝了。”遊稚低聲說道,“之前……我不該對你發火,對不起。”
何兮笑了,眉眼彎彎,整個人在夜色下宛如一輪溫柔的月。他擺擺手,用隻有遊稚能聽見的聲音說:“動動嘴皮子罷了,你們才是真正的英雄。”
負責斷後的程澍一溜煙地小跑過來,毫不客氣地擠進何兮和遊稚之間,氣呼呼地問:“說什麼呢?臉都快貼上了,讓我也聽聽呗?”
遊稚一臉黑人問号,反問道:“工作時間,你怎麼擅離職守?”
何兮則無奈地聳肩,語重心長道:“天上的神為證,莫不是愛火使你病狂?嗳,我去那邊看看那對小情侶。”
程澍也跟着走了,遊稚簡直莫名其妙,不知道這兩人又唱得是哪一出,隻好跟着排雷先鋒初見月繼續探路。
隊伍中的氣氛随着時間推移逐漸緩和,逃出生天的公民們開始放松,劫後餘生的他們終于能聊上一些日常瑣事,而初照人與初見月的重逢更是成了絕佳的話題,被人七嘴八舌地圍住,不斷追問着他們的故事。
三十五年前,年僅十四歲的初照人随家人前往海島星度假。某天夜晚,他獨自外出遊泳,不慎在水中抽筋,險些溺亡,一個恰好路過的流民少年救了他。初照人對少年一見鐘情,死乞白賴地讓父親收養了對方。彼時,少年連名字都沒有,隻被初先生随意賦予了一個輪流更換的代号——丁寅。
回到初家後,丁寅成了初照人的貼身保姆,負責照顧他的日常起居,夜裡則守在他的房門外。待初照人熟睡後,他才翻開主人的藏書閱讀。五年下來,他竟将書房裡上百本書悉數讀完,知識面遠超普通花農,倒也真成了專業的園藝師。
後來,丁寅給自己取了一個名字,随主人姓,也就是現在的“初見月”。但初先生對他與獨子的親密關系頗為不滿,遲遲不願為他辦理正式入籍,因此,他一直保持着海島星流民的身份。
直到那年的空難。
“那是先生的私人躍遷飛船,事故發生在小少爺十九歲生日當天,我們前往伊甸園99号星度假。”初見月語氣平靜,仿佛在陳述别人的故事,“由于檢修人員的疏忽,推進器在最後一次躍遷時發生了故障,我們花光了所有燃料,最終勉強從維度夾縫的膜空間中逃了出來。”
話音落下,隊伍中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知道躍遷失敗的後果是什麼——
那意味着進入了人類認知之外的領域,成為宇宙夾縫中的漂泊幽靈,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他們既無法确認是徹底死亡,還是存在于某個未知的維度裡,就像那些上千年間不斷嘗試突破五維界限的科學家一樣,所有派出的探索飛船全數失蹤,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科學界曾對此進行過長時間研究,但所有努力都無果而終,實驗帶來的損失極為慘重——上千名頂尖科學家葬身宇宙夾縫,屍骨無存。人類對高維探索的渴望最終被現實的代價擊碎,相關研究被逐步封存,至此再無人敢輕易涉足。
即便如此,仍有些人懷揣着一絲美好的幻想,希望那些先驅者隻是誤入了某個未知的世界,或許是極限視界外的宇宙邊界,或許是某個平行時空。
但千年時光轉瞬即逝,他們終究未曾歸來。
遊稚沉默着,望向初照人。
他在宇宙間迷失了三十五年。
可現在,他回來了。
初照人緊緊握着初見月的手,十指交扣,仿佛隻要稍一松開,對方便會再次消失。何兮從遊稚身邊溜走後,徑直湊到初照人旁邊,一臉興奮地豎起耳朵聽故事,眼裡滿是好奇,忍不住催促道:“後來呢?後來呢?”
看着這個差點蹲下磕瓜子聽八卦的何兮,衆人不禁無語,心想這真是屏幕前那個高冷神秘的何兮嗎?那個宛若冰山之巅的雪蓮,居然會這麼愛湊熱鬧,簡直是件匪夷所思的事。
初見月吊足了大家的胃口,緩緩說道:“飛船脫離膜空間後,各處系統陸續失靈。當時船上隻有我們兩人,而太空艙也僅剩一個。”
初照人氣鼓鼓地接道:“然後你這家夥,把我打暈塞了進去!”
初見月微微一笑:“是的,我調整了太空艙的逃生軌迹,确保它能被最近的巡航隊發現,而飛船則繼續向未知宇宙漂流,最終迫降在繁花16号星。”
他活了下來,落在一片無主的花田上,靠着花蜜和野果維生,度過了最初的幾個月。半年後,幾個星際開荒者前來勘探這片土地,他們來自鄰近的商業星系——明燈星系,計劃開辟花田,為生活星供應新鮮花卉。看到初見月打理出的花圃,商人們決定聘請他為第一批花農。五年後,他正式入籍明燈星系,從花農做起,逐步晉升為分公司總裁,掌管整個花卉産業。
等他積累足夠的财富與經驗後,他承包了一整顆農業星,建立了屬于自己的花卉王國。
而與此同時,被送入太空艙的初照人,則在宇宙中漂流了整整二十個公時,最終被一支宇宙開荒隊發現,平安返回了初府。然而,迎接他的并不是親人的關懷,而是徹底的禁锢。
初先生對他極為失望,将他軟禁在家族莊園,剝奪了他的一切自由。他失去了外出權利,失去了繼承權,甚至被奪走了對未來的選擇。
“父親為了彌補我,給了我一家分公司,保證我衣食無憂。”初照人輕輕笑着,眼中卻沒有半分遺憾,“小爸早年去世後,父親再婚,與新伴侶育有一子,如今的少當家,便是我的妹妹。”
一旁的士兵好奇地問:“那你不會覺得不甘心嗎?明明原本屬于你的家業都沒了……”
初照人笑得更加輕松:“不,我正是因此才得到了自由。”
他擡頭看着初見月,眼底滿是釋然與幸福:“我終于可以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有能力、有時間,也有資格去尋找我的摯愛。家業從來不屬于我,那是父親和小爸一手打拼的天下,與我無關。而現在的我,才終于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