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
門外的青年一聲怒喝,緊接着便一腳踹開木門,一群身着白衣的青華門弟子手持桃木劍闖了進來。先前進屋的黑衣人已經挾持着啞巴躲到内間,被啞巴重重一腳踩在小腿上,登時發出一聲悶哼。
“在裡面!”
那群弟子不理會醉醺醺的遊稚,徑直奔向内屋,那黑衣人又被啞巴一拳打在臉上,吃痛大叫,正想奪窗而逃,便被及時趕到的大弟子抓住了狐狸尾巴。
“呃……是、是狐狸精!”
圍觀群衆驚恐尖叫,消息一傳十、十傳百,整座小樓頃刻間便都知道了這個恐怖的消息。遊稚被叱得清醒了一些,猛地搖搖頭,人群後三個虛晃的啞巴終于合在一處,遊稚踉踉跄跄走去拉住了他的手,道:“啞、啞巴……你沒事罷?”
啞巴起初還擔心被青華門的人認出來,不過他被收監時已是一副邋遢模樣,與此時绫羅綢緞、英俊潇灑的形象相去甚遠,弟子們壓根沒有正眼看他,隻把他當作一個過來尋歡作樂的富家少爺。啞巴搖了搖頭,任由遊稚牽着他的手,走到外間。
“妖怪!總算露出狐狸尾巴了!”為首的弟子單手掐了個雷訣,另一手握着降妖除魔專用的桃木劍,雖然在追緝過程中鬧得有些狼狽,但依舊掩蓋不了他清隽的氣質。
那黑衣人警惕又怨恨地盯着衆人,俊俏的面部在人臉與狐臉之間搖擺不定,他痛苦道:“我與你們無冤無仇,素來安于山中修煉,隻因向往人間繁華才偶爾來鎮上遊玩,絕無非分之想,更是不曾傷人性命,你們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
大弟子冷哼一聲,厲色道:“你可知人妖殊途?我等不計較你藏身聖山中修煉,已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放你一馬,你卻膽大包天,三番兩次潛入青雲鎮,先前見你隻是貪戀煙火繁華,我與師兄弟們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孰料你這妖狐竟然化作人形,流連琴室,還敢說不是為了吸食樂人精氣?”
衆人聽見這茬,俱是倒吸一口涼氣,生怕被這妖物吸了精元,畏畏縮縮躲在青華門弟子身後。
狐妖幻化的人臉漲得通紅,反駁道:“我是流連琴室,但從未吸食凡人精氣!我隻不過迷戀桃枝的琴技,想要拜他為師罷了!”
“哼,你這妖怪說的話也是信得的?”另一青華門弟子喝道,“師兄,琴室已經有好幾位公子病倒了,仁心堂的大夫說是陽元受損,定是這狐妖幹的!”
“對對!我聽周家做工的許四說他們家少爺患了風寒,什麼藥都試過了,還是夜夜發熱,到早晨又啥事兒沒有。”一個看熱鬧的嫖客道。
“我也聽說了,還有城東王老爺家,張掌櫃家……”另一個嫖客道。
那狐妖掃了一眼門外的人,苦澀道:“罷了,如今我原形畢露,說甚麼你們都不信。我這就返回山林,日後絕不踏入凡人地界。”
大弟子杏目圓睜,桃木劍直指狐妖,喝道:“大膽狐妖!見真相敗露便想逃跑,今日若不取你性命,又如何向青雲鎮上的百姓交代?”
狐妖雙眼通紅,已無力支撐幻形之術,整個頭部變成毛茸茸的狐臉,尖利的牙齒在搖曳的紅燭下閃着寒光。遊稚疑惑地看了一眼,在啞巴耳畔輕聲道:“我怎麼覺得這個狐狸精有點怪怪的……”
啞巴沉默不語,眉眼間卻透出一絲深思,仿佛在回憶什麼。
屋外風聲獵獵,青華門弟子步步緊逼,狐妖已然退至角落,死死盯着面前衆人,眼底浮現絕望之色。
“現形啦——!狐狸精要吸人血,吃人肉啦——”
不知是誰驚恐嚎叫,整棟樓瞬間炸了鍋,嫖客們連衣服都忘了穿好,赤着腳便開始逃命,小倌們驚呼連連,卻又不敢走遠,隻在流觞雅叙附近徘徊不定。
青華門的弟子們搶在衆人逃散前開始念咒,那狐妖扭身欲逃,卻被無形的束縛咒定在原地。遊稚拉着啞巴想趁亂溜走,怎料門口被驚慌失措的小倌堵得水洩不通,進退不得,隻得強作鎮定,饒有興緻地看起熱鬧。
“大師兄,琉璃瓶——!”
大弟子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顯然擒制狐妖極耗心神,他穩住氣息,沉聲道:“明德、明淨,施加束縛枷!”
“是!”兩名弟子齊聲應道,右手捏訣,左手翻掌,口中誦念:“天地正氣,乾坤束法,妖魔邪祟,急急如律令!”
金光閃爍間,狐妖猛地一震,四肢被禁锢在半空,動彈不得,隻剩下脖頸以上還能微微掙紮。他眸中透着濃重的不甘,銀白色的狐尾掙紮着擺動,宛如風中殘燭。
大弟子手持琉璃瓶,口中念咒,指尖夾住瓶口封印的棉絮,緩緩扯開,一道細細的黑色光柱從瓶□□出,甫一接觸狐妖身軀,登時燃起一片黑煙,同時發出“滋滋”作響的腐蝕聲。
“啊——!”
狐妖痛苦嚎叫,那是野獸臨死前的悲鳴,衆人不由自主地背過頭,難以承受這般殘忍的場面。
“我恨……我好恨啊——!”
狐妖喉頭凝聚了一顆璀璨耀眼的靈珠,靈力波動劇烈,顯然已是不顧一切,要拼死一搏。他聲音沙啞,怨恨地瞪着衆人,嘶吼道:“你們都給我……陪葬罷!”
“不好!”
狂風在狹窄的房間内肆意翻湧,大弟子腳步不動,衣袂翻飛,面色肅然:“衆師弟聽令!決不能讓狐妖傷人!”
“是——!”六名少年模樣的弟子齊聲應道,迅速結陣,一人按住大弟子肩膀,助他穩住法力,其餘人結印催動琉璃瓶。
遊稚眯着眼睛看了片刻,忽然嗤笑道:“青華門……怕不是個邪教罷?”
啞巴輕輕一頓,嘴角微微上揚,旋即又收斂了笑意,恢複冷淡模樣。
狐妖仍在掙紮,他拼盡全身力氣扣住被琉璃瓶吸引的内丹,顯然是要引爆靈力,與衆人同歸于盡。遊稚雖不通仙道,但看得出來場面已經失控,若非青華門弟子修為尚淺,竟連這樣一隻狐妖都壓不住?
他摸了摸懷裡的賞銀,心道事不關己,還是早些脫身要緊。
青華門弟子齊聲怒喝,大弟子承受着超出自身數倍的靈力輸入,額間冷汗涔涔,臉色隐隐發白。遊稚暗暗判斷形勢,側頭低聲對啞巴道:“他們快撐不住了,跑?”
啞巴微微偏過頭,目光掃過門口跪伏的一衆人,以眼神示意:如何跑?踏着他們的背?
遊稚誤解了他的意思,以為他在指責自己:“内丹一旦引爆,這些人必将死無葬身之地,你這毛得感情的殺手,真能無動于衷?”
遊稚歎了口氣,緩緩拔出腰間短匕,以一個複雜的眼神回應啞巴:你這磨人的大冬瓜,小爺就替你積點陰德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