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
琉璃瓶仍在與狐妖争奪内丹,那顆宛如夜明珠的靈丹蘊含着狐妖百年的修行,若被奪走,狐妖便再無修仙之望,甚至連妖根都會盡毀,終生無法重塑妖身。而此刻,這妖物竟甯願自毀,也要拉上青華門弟子同歸于盡,可見積怨之深,早已無法化解。
大弟子額頭冷汗涔涔,咬牙維持術法,道袍上多處衣帶崩裂,裸露出的手臂遍布雷訣反噬的傷痕,觸目驚心。遊稚站在一旁看得直皺眉,不耐煩道:“閃開閃開,仔細傷了臉。”
黑色流光乍現,衆人隻覺眼前一花,未及反應,一道寒芒已然疾馳而出,目标直指狐妖咽喉。那狐妖雖察覺不妙,試圖偏頭避開,但利刃快如流星,瞬間斬斷了束縛内丹的氣脈,狐妖仰頭發出凄厲一聲長嚎,那内丹立刻脫離體内,化作一道光柱呼嘯着射入琉璃瓶。
電光石火之間,遊稚已然閃身上前,一把按住大弟子的手,迅速将琉璃瓶口的棉花重新封住,與此同時,狐妖猛然栽倒在地,抽搐數下,身形不斷縮小,最終化作一隻銀白毛色的小狐狸。
“咦?”遊稚捏着短匕,饒有興緻地端詳着狐妖,又瞧了瞧自己的手,喃喃道,“怪哉,我這短匕向來隻斬實物,方才竟能斬斷狐妖氣脈,難不成小爺覺醒了仙骨?”
青華門衆弟子面面相觑,大弟子則死死盯着遊稚,眼神猶疑。隻見遊稚像是忽然來了興緻,左手抓着右手手肘,平攤手掌向地,深吸一口氣,繼而低聲吟道:“唔……無敵沖擊波——!”
四周死一般的寂靜。
門口的小倌們正目睹了遊稚那驚世駭俗的一擊,吓得臉色煞白,唯恐下一刻就被他當成狐妖一掌拍飛,忙不疊後退,幾人身上的輕紗滑落,露出香肩玉頸,活色生香的畫面令人血脈偾張。
青華門弟子亦被遊稚的舉動弄得一頭霧水,大弟子眉頭狂跳,斜眼看了看師弟們,微微側身護住他們,像是随時準備挨上一掌。
就連啞巴都不由自主地退後一步,眸光幽深,似震驚,又似期待。
“嘎——”
屋外夜鴉撲棱棱飛過,風吹進屋内,撩起衆人衣袂,燭火明滅不定,惟餘蟲鳴蛙聲,鬥唱不休。
遊稚睜眼,四下掃視,見所有人都神情凝重,不由困惑道:“咦?怎麼了?都中了束縛咒不成?”
衆人倒地。
大弟子沉沉吐出一口氣,面色複雜,終究未再發作,隻當遊稚不過是誤打誤撞,機緣巧合斬下狐妖内丹。深吸一口氣,他對衆師弟道:“收拾殘局。”
狐妖雖未殒命,但妖根已毀,縱然苟活,也隻是尋常狐狸罷了。大弟子赤裸着上身,不情不願地走到遊稚身前,拱手道:“方才多謝少俠出手相助,今日之事打擾了,還請少俠見諒。”
遊稚歪頭看他,咂摸着他語氣中的不甘,頓時飄飄然地擺手道:“客氣客氣!有道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糊塗嘛!”
大弟子:“……”
青華門衆弟子:“……”
大弟子強忍着翻臉的沖動,深深吸氣,再度拱手,随後帶着師弟們下樓,去與老鸨商談賠償事宜。隻可憐那風韻猶存的俏寡婦,被狐妖現形一吓,三魂去了六魄,正倒在大堂口口吐白沫。
大弟子顯然對這種場面習以為常,他從乾坤袋裡取出一面巴掌大的符旗,指尖掐訣,低聲誦念,符旗瞬間漲大,随即被穩穩插在老鸨頭頂的地闆上。
緊接着,他翻手取出一隻銀鈴,以指尖精血為引,抹在□□,運轉真氣,聲音如洪鐘般響徹全場:“孫周氏,孫周氏……”
銀鈴兒随着大弟子的震動發出脆響,他閉上雙眼,跟随鈴音指引四處走動。遊稚依舊站在二樓,呆呆看着這場跳大神的戲碼,覺得實在新鮮。一旁的小倌不由自主地貼近他和啞巴,小聲道:“明晏公子在招魂!真是一表人才,賞心悅目……”
“可不是嘛……”另一個小倌答道,“若是每個客人都像明晏公子這般俊俏就好了……”
“噓——你怎可當着老相好的面說這話?”
“他方才扔下我跑了!這時候又想起我了,呸……老不死的風流鬼。”
遊稚推了推纏在身上的小倌,目光卻是一刻也沒有離開明晏,隻見他在大堂裡轉來轉去,終于停在一根柱子前,冷冷道:“孫周氏,跟我來。”
明晏開始往回走,小倌們又各自貼在身邊人的身上,微微哆嗦,顯然怕得不行,卻又無論如何不願錯過這場好戲。明晏緩慢行走,雖然閉着眼睛,但卻繞過了所有傾翻的桌椅,一路搖鈴,似乎在指引着某物,待走至老鸨身旁,他倏然睜開雙眼,原本漆黑的瞳仁變得流光溢彩,他大喝道:“回來——!”
四周空間波動,帶起一陣陰風,明晏雙眸再次黯淡下去,原地打了個踉跄,單膝跪地,大口喘氣,師弟們衆星拱月般地圍了上去,為他端茶送水,那老鸨仿佛一口氣噎在喉嚨裡,“嗝”的一聲,驚叫着坐起,青蔥般的酥手到處亂抓,口齒不清道:“妖怪啊!妖怪啊!”
明晏疲憊道:“點燈,扶孫周氏去歇息,再拿一碗新鮮井水來,快去。”
館裡的雜役們自去點燈,有人打了井水端來,明晏接過明德遞上的符紙,隻打了個響指,符紙竟瞬間燃成灰燼,如雪片般散入碗裡,原本清澈的井水化作淡灰色。
明德攔下路過的雜役,将水碗遞給他,冷冷道:“去給孫周氏服下,不可耽擱。”
那驚魂未定的雜役哆哆嗦嗦地接下符水,吓得聲音都有些變調,唯唯諾諾地應了句“是”,旋即端着那碗水,小心翼翼地尋老鸨住處去了。其餘雜役在龜公指揮下有條不紊地收拾場地,明晏則又返回房間查看妖狐的肉身。龜公去櫃台摸了個賬本,招呼不遠處的京墨,将賬本遞給他,讓他記下樓中損毀之物。
幾個弟子已對狐身稍作處理,房中點上了特制的熏香,然而一時半會兒那股濃郁的狐騷味兒難以散盡,衆人伸着腦袋瞅夠了這百年狐妖,受不住味兒又都跑了,唯餘遊稚拽着啞巴看收尾。
明晏以餘光掃了遊稚一眼,雙眸湧現複雜神色,薄唇輕啟正要說話,一旁的弟子像終于等到救星那般,急切道:“師兄,這妖物的肉身該如何處理?”
明晏側目瞥了眼小狐狸,道:“死了沒有?”
弟子忍着惡心探了探狐狸的鼻息,道:“氣息微弱,怕是撐不過今晚。”
明晏在懷中摸索片刻,掏出個精緻瓷瓶,遞給弟子,道:“若是能救活,明早便放它回煦靈山罷。”
弟子:“師兄真是心善!我這就為它醫治。明德,幫我捏開它的嘴。”
衆弟子們再次忙碌起來,也不知是不是做戲給遊稚看。明晏想了想,轉身對遊稚說:“還未請教少俠高姓大名?”
遊稚不卑不亢道:“免貴姓吳,吳鳴。你叫……明晏,對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