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取來一塊錦帛,寥寥數筆寫罷,指尖淩空勾勒出一道符印,符光沒入錦帛,瞬間隐去字迹。一隻黑隼盤旋而下,銜走錦帛,化作黑色閃電掠向夜空。
不多時,解藥徹底生效,啞巴悶哼一聲,猛然起身,吐出一口黑血,至此,毒素盡數排出體外。掌心的青紫已消退,隻是掌紋中斷,怕是日後難以複原。
遊稚簡直快被他氣死,雙手緊扣着他寬闊的肩膀,怒道:“你個笨啞巴,豬啞巴!刀子能随便往手上招呼麼?還好毒素尚未擴散,否則就是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你!”
啞巴面色微滞,正要推開遊稚,忽然橫梁之上風刃驟起,一道無形勁氣破空而來,瞬息之間,整張茶幾被劈成兩半,卿池竟悄無聲息地闖入了!
“明晏!”
遊稚倉皇起身,手中長劍疾出,斬開飛襲而來的擲物攻擊,然而面對曾為青華門上師的對手,他始終不忍下狠手。
“想想辦法!”遊稚對着明晏大喊,“不然小爺真要砍了他!”
明晏滿身塵土,法寶已所剩無幾,他急急翻找外袍,忽然掀開内襯,露出一片布滿奇異符文的法陣。他手指飛速摩挲,靈力盡數注入其中,法陣驟然亮起,靈光迸射。
頃刻之間,風雲突變,壓抑的陰霾被驅散,皎皎月華映照大地,映得明晏的臉色愈發蒼白。
屋内,啞巴左閃右避,但終究身手不及遊稚,生生吃下卿池一記風刃。遊稚眼看不妙,飛撲而上,試圖擋下這緻命一擊。
可異象突生——風刃甫一觸及啞巴身軀,竟被吸納入體,消散無形。
遊稚措不及防,直愣愣撲入他懷裡,二人撞了個結實。
明晏顧不得二人,猛然抖開外袍,法陣脫離衣布束縛,閃着幽幽藍光,化作一道光體,攜滔天靈力朝卿池撲去!
“嗡——!”
光體瞬間将卿池捆了個五花大綁。
遊稚焦急地捧起啞巴的臉,仔細查看他身上的狀況,确認皮膚完好無損後,才松了口氣。他心神未定,又伸手扒拉啞巴的衣襟,打算檢查是否有内傷。
明晏跌跌撞撞沖進來,見此情景,怒不可遏:“我在外面拼死拼活,你倆倒好,在這兒快活?”
啞巴面色微紅,連忙推開遊稚,三兩下裹好衣服,避開他的目光。
遊稚倒是雲淡風輕,漫不經心地理了理衣襟,語氣坦然:“我是檢查他的傷勢。你師父下手忒狠了,要是傷了我的啞巴,小爺可不會善罷甘休。”
明晏翻了個白眼,嘲諷道:“你先問問人家同不同意罷。”
“少廢話,”遊稚懶得理他,蹲下身研究卿池,“這光團能鎖住他多久?”
明晏疲憊地扶着牆,聲音低啞:“師父親手制作的秘傳法陣,隻能使用一次,能撐多久……看造化。”
遊稚二話不說,又開始扒卿池的衣服,明晏大驚失色道:“你又作甚?還想輕薄我師父不成?”
遊稚嫌棄地瞪了他一眼,嘀咕道:“誰要輕薄這家夥?整日皮笑肉不笑的,陰沉得慌。小爺這是在找他袍子後面的法陣,免得你那件洗得發白的不中用。”
明晏急忙按住他的手,無奈道:“隻有學徒才會穿着這種防禦法陣,堂堂上師若是也穿着這種玩意兒,日後傳出去,我師父還如何自處?”
遊稚莫名其妙道:“難道臉面比性命還重要?”
明晏理直氣壯地答道:“那是自然。修道之人,最講究的便是氣節,頭可斷,血可流,私房錢……呸,尊嚴不能丢。”
啞巴穿好衣服,默默打量卿池,一手摩挲着剛愈合的掌心,目光深沉。似是察覺到他的舉動,遊稚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腕,怒道:“啞巴!你又想割手不成?”
明晏不知鬼童被淨化的内幕,隻以為遊稚用了青華門的保命符,強行驅散了鬼童的怨氣,并未聽懂遊稚的話,而啞巴則在明晏面前有所忌憚,最終未再起滴血淨魔的念頭,隻是默默地坐回一旁。
三人稍作休息,回顧連夜發生的事。明晏緩緩開口:“低等妖邪斷不會輕易靠近師父,能瞬間附身的東西,世間少有。據古籍記載,唯有幻靈和千年狐妖可做到這一步。”
“幻靈?”遊稚挑眉。
“幻靈乃是天地之間怨念聚集所誕生的魂靈,以未能投胎轉世的冤魂為食。據記載,神州曾出現過兩次幻靈,分别是兩千年前人鬼大戰,和五百年前的七大門派之戰。兩次戰役皆是生靈塗炭,數十萬亡魂堆積,使得幻靈滋生。它們蟄伏于陰暗之地,等待機會依附活人,吞噬魂魄。”明晏臉色凝重。
遊稚皺眉道:“聽起來很難對付。”
“遠不止如此。”明晏神色更加深沉,“幻靈極難被察覺,除非依附之人徹底被吞噬,否則即便身邊之人,也難以察覺端倪。”
遊稚心下一緊,望向卿池,沉聲道:“那千年狐妖呢?”
明晏緩緩道:“狐妖畢竟是有形之物,即便千年道行的狐妖能将魂魄寄托于某種物件,也不可能憑空附身。而且……據我所知,這世間,或許根本不存在千年狐妖。”
“那你是在詐我?”遊稚翻了個白眼。
明晏無奈道:“并非詐你,而是古籍中記載的千年狐妖,僅存在于傳說之中,并無實證。可若是幻靈……我們今夜所見之事,便極有可能是此物作祟。”
滿室寂靜。
屋外更鼓聲響起,三更已過,遊稚昏昏欲睡,明晏亦強撐精神,唯獨啞巴仍警惕地盯着卿池,不知在想些什麼。
忽然,束縛卿池的光索倏然消散,束縛他的粗繩亦化為灰燼。
他的眼瞳顔色微變,暗金色的光澤緩緩褪去,恢複深邃的黑色。
啞巴神色驟變,立即伸手搖醒遊稚。
明晏感受到法陣失效,立刻起身,結出防禦手訣,而卿池卻穩穩地按住了他微微顫抖的手,聲音低沉溫和:“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