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稚坐下後小聲嘟囔:“好尴尬啊,要說點什麼?而且為什麼要把我安排在這個人旁邊?你們串通好整我嗎?”
初照人不動聲色地用手肘頂了他一下,小聲回道:“整你幹嘛?你當你是大明星,玩隐藏攝像機呢?這樣,你就把他當成一比一複刻的出氣筒,往死裡欺負。反正出了這店,誰也不認識誰,正好解了你發酵七年的陳醋。”
“七年了嗎……”遊稚喃喃道,“算了,你開心就好,但别信他說的話啊!一看就是情場老手加花心大蘿蔔的混合體,小心被騙……”
“被騙什麼?”名叫初見月的高個男人突然搭話,語氣溫柔。
“色……”遊稚話到一半才發現自己嘴快,頓時臉上一陣燥熱,隻能尴尬幹咳幾聲,“抱歉,電視劇看多了,頭有點暈。”
初見月卻毫不在意,緩緩湊近初照人,像是在偶像劇裡反複上演的經典鏡頭,保持着若即若離的距離,唇角含笑,既不過界也不顯油膩,倒真像校園戀愛小說裡的壞男孩。
兩人嘴唇之間的距離隻剩下十幾厘米時,初見月停住了動作,眼裡泛起調侃的光。初照人早已呼吸滞住,臉紅耳赤,幾乎就要閉上眼睛。
就在這時,遊稚抓起一塊西瓜,毫不留情地塞進初照人口中,冷冷地說:“吃塊西瓜,降降火。”
初照人被噎得咕哝幾聲,心虛地回頭,瘋狂眨眼,随後呆呆地抓起桌上的冰水猛灌了幾口,才緩過勁來。
氣氛稍緩,他硬着頭皮與初見月聊起天來,從“初”姓的稀少聊到兩人名字的出處都是《春江花月夜》,差點撞名的巧合也能成為話題。期間,圍坐一桌的人都好奇兩位“高中生”的身份。初見月還故作認真地問他們對剛結束的高考有何感想。
遊稚兩眼一黑,十幾年前的事誰還有印象?隻依稀記得那年文綜考得不錯,而鋼卓力格說,“理綜不難”,表情淡定得令人抓狂。
幸好初照人戲精本能覺醒,一臉誇張地喊:“唉,不要說高考了,頭都疼。”輕松轉移了話題。
一桌人繼續閑聊,話題從高考跳到高中生活,好端端的放縱夜竟愣是聊出了老油條聚會的懷舊氣息。
對遊稚而言,那段高中歲月除了與父親的争執、無止境的畫室練習,最鮮明的記憶,就是和鋼卓力格一起度過的每個清晨和夜晚。
“真的好尴尬啊……”遊稚緩緩靠近初照人,在他耳畔小聲說,“而且怎麼會有人穿西裝來蹦迪?感覺像個……衣冠禽獸。”
“這就是老子花六千來玩的意義啊!”初照人努力壓住嗓門,“估計是哪個富二代從公司視察完直接過來蹦,光那個袖扣就夠我們一個月工資吧?”
遊稚雖然主修室内設計,但本科時也修過服裝選修,略懂門道。他知道程澍那身西服多半是全定制:微厚墊肩凸顯肩寬胸闊,歸褶上袖線條優美,下擺修長拉伸比例,胸兜工藝細膩,整套設計把他的身材襯托得恰到好處。而那對不甚顯眼卻極為考究的袖扣,鑲嵌着他認不出的寶石,也許比整套西服還貴。
他搖搖頭,暗自腹诽自己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幾年後也免不了俗氣,對穿着光鮮的富家子弟仍存好感。盡管不願承認,但他始終忘不了鋼卓力格,而眼前這個幾乎是鋼卓力格翻版的程澍,在昏暗燈光下幾乎像是舊夢重現,讓他瞬間陷入現實與記憶的混沌中。
燈光交錯,舞台上正好是一支遊稚喜歡的小衆獨立樂隊,女主唱的嗓音慵懶低啞,和弦如潮水般慢慢把人卷入氛圍。他忍不住想起多年前那個夜晚,懵懂的鋼卓力格被他牽着走進舞池,兩人相擁着,學着旁人搖晃,悄悄在彼此頸間吐息,青澀而熾熱。
“音樂停了,人都散了,你還不松手?傻子。”
“不想放開……你。”
“人家都看着呢……先下去吧。”
“嗯……小心!”
換歌的間隙,燈光驟暗。鋼卓力格的身影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隻能借助說話時的一口白牙辨别方位。他在遊稚踩空時一把扶住他,呼吸輕淺,眼神落在遊稚唇上,幾秒後俯身輕輕吻了一下——蜻蜓點水,卻在遊稚心中泛起驚天巨浪。吻畢,他飛快逃回座位,舉起雞尾酒咕咚咕咚地灌。
“你害羞了?”
“……沒有。”
“剛才怎麼那麼主動?嗯?”
“……突然想親你,就親了。”
意識從模糊的回憶中脫離,眼前卻是程澍英俊的面龐,遊稚一個晃神,差點錯把他當成鋼卓力格,結果手一滑,酒杯從指間脫落,整杯酒澆了自己一身。
“小心!”程澍猛地伸手想幫他,卻終究慢了一步。他迅速抽出紙巾遞過來,語氣關切:“你沒事吧?我叫人來收拾。”
遊稚道謝,轉身前往洗手間。門一關,世界就靜了。洗手間燈光明亮,沒有他幻想中夜店洗手間的放浪場景,隻有幾個神色各異的人來來往往,像是躲進一個沒有濾鏡的現實。
□□全濕了……遊稚無語地望着鏡子,心想:這種時候搞什麼回憶殺?
算了,回家睡覺去吧。
他頂着他人複雜的目光離開洗手間,回到卡座時,灑落的玻璃渣已經清理幹淨,剩下的人依舊談笑風生,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程澍坐在原位,仍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輕輕晃着手裡的酒杯,像是剛剛那段插曲從未發生。
遊稚一邊腹诽“這家夥真是端得住”,一邊環視四周,卻猛地發現初照人和初見月都不見了。他瞬間清醒不少,警惕問道:“他們人呢?”
程澍靠近他,低聲說道:“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遊稚湊過去想再說一遍,卻差點不小心親上程澍,連忙後仰、咳了一聲,掩飾道:“他們去哪兒了?時間不早了,我得送我朋友回家。”
“見月開車送他回去,可能還在門口等車。”程澍神情淡淡地回應,話音未落,遊稚已經一“啧”打斷,轉身快步離開。
他腦海裡忍不住浮現出陪初照人追過的偶像劇:敞篷跑車、晚風、江邊、吻戲、飙車,還有那句被吞沒在狂風中經典台詞——“你到底答不答應我,做我的專屬小受。”
天啊,希望他們别真演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