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覺得丢人!我是什麼水平就上什麼學校!沒學上就去工作!我餓不死!”
“啪——”
成年男人厚實的手掌重重甩在少年稚嫩的臉上,巨響後的死寂将剛才的電閃雷鳴吞沒,恍若隔世。
正在廚房收拾的母親聽見聲響趕來,一把抱住臉頰紅腫的遊稚,怒吼道:“他還是個孩子!你至于下狠手嗎?!”
“玉不琢不成器!你知道他是孩子還不好好教?非得等教不了了再瞎折騰嗎?”父親臉紅脖子粗,指着遊稚咆哮,“我告訴你,這畫你是學定了!我辛辛苦苦把你養大,不是讓你給我考個三本混日子的!”
“我沒讓你生我!你有本事掐死我啊!别人家的孩子那麼好,你去搶來養啊!”
怒火中燒的父親徹底失控,抄起擀面杖就對着遊稚一頓亂打。他動作狠辣卻精準,每一擊都避開裸露的皮膚,将淤青牢牢藏在衣服遮掩下的部位。直到遊稚被迫接受轉藝體生的安排,那些傷痕才在小長假歸來換衣服時,被鋼卓力格無意間發現。
平日裡少言寡語的鋼卓力格此刻臉色驟變,兩手緊緊抓着遊稚的肩膀,聲音低啞、慌亂:“誰打的?”
遊稚勉強扯出一抹苦笑:“沒事……我爸打的,已經快好了。”
鋼卓力格的表情像是要哭出來,聲音發顫:“疼不疼?他為什麼會打你?”
遊稚擠出一個笑容,像是在安慰别人:“他讓我學美術,考重本,不然就不給我飯錢。”
鋼卓力格小心地脫下遊稚的校服,看到他胸前、後背大片紫青,頓時倒吸一口涼氣。他抿着唇搖頭,痛苦寫在臉上,低聲道:“你,上去休息。”
遊稚第一次聽到鋼卓力格用這種強硬的語氣說話,原本想逞強幾句,但對方的神情讓他怔住,最終什麼都沒說,乖乖爬上床鋪。
鋼卓力格将他校服泡進洗衣盆,轉身奔出宿舍。夜色深沉如墨,他的身影如一隻悄然劃破夜空的蒼鷹,轉瞬消失。
遊稚躺在床上,看着天花闆,腦海裡飛快回放鋼卓力格轉學後三個月的點滴。
他成績優異,天賦出衆,第一次月考便進入全年級前十。盡管擁有優先選座權,他卻沒有搬到“學霸專屬”的前排,而是繼續坐在遊稚身後,默默承擔起“監督作業專員”的職責。
遊稚從未想過,隻因開學初那句調侃解圍,就讓這個憨厚的大塊頭将他牢牢記住。鋼卓力格不僅幫他打水打飯,有時甚至比親爹還上心。
迷迷糊糊間,遊稚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宿舍門被輕輕推開,一隻溫熱的手落在他額頭上。
“來。”鋼卓力格站在上鋪台階上,似是想将遊稚抱起,可他另一隻手還扶着梯子,無法發力,隻好讪讪一笑,輕輕摸了摸遊稚的額頭。
遊稚臉頰發燙,心跳加速,不敢直視他。
鋼卓力格搬來椅子讓遊稚坐下,自己則倒了些藥油在掌心,雙手合攏搓熱後,緩緩覆上他淤青的背。
掌心的熱度透過皮膚一層層滲進骨血,力道溫柔卻不失深度,揉得他全身發麻。遊稚下意識繃緊下身,暗罵自己太不争氣。幸好校褲寬大,才不至露出異狀。
就在這時,放假歸來的韓雷推開宿舍門,映入眼簾的正是這一幕“春色”——遊稚赤裸上身,肌膚被藥油塗得光滑發亮,少年骨架尚未完全長開,肌肉線條卻已初見雛形,而鋼卓力格就站在他身後,滿臉溫柔地為他按摩,看起來“上下其手”……
“嗡——嗡——”
手機震動将遊稚從回憶中拉回現實,對面的初照人也正抱着好運來出神。他瞥了一眼屏幕,擡手推了推遊稚的手機,說:“你媽打來的。”
遊稚皺了皺眉,等了幾秒後才不情願地接起電話:“喂,媽?”
初照人懶洋洋地薅着好運來的毛,百無聊賴地聽着遊稚和他母親的“單口相聲”。
“我不去,媽,能别再給我張羅這種事了嗎?”
“我真的沒興趣。”
“我不想結婚。”
“我自己能照顧自己,真的不需要别人。”
“好好好,最後一次,這是我最後一次去相親。”
“沒什麼好說的了,就這樣吧。”
遊稚挂了電話,随手将手機扔到沙發上,重重歎了口氣。初照人同情地問:“還逼你相親啊?”
遊稚點了點頭,無奈道:“光今年都第三次了,煩死人了……我爸媽還活在他們那個年代,以為隻要和女人多接觸幾次,我就能變回個鋼鐵直男似的。”
初照人聳聳肩:“還好我家那倆已經放棄了,不然我估計也得崩潰。”
不一會兒,遊稚手機彈出微信提示,母親發來一個名叫李賢淑的女孩名片,并勒令他添加好友後截圖證明。遊稚行雲流水般地加了好友,順手屏蔽朋友圈,并且懶得點進對方的朋友圈看。
片刻後,李賢淑通過了好友申請,并發來一個敷衍的笑臉表情。遊稚則直接複制粘貼了自己一直保存在備忘錄裡的話術:“你好,我也是被家長逼着相親的。如果可以的話,請假裝我們線下見過,謝謝配合。”
李賢淑回了一串句号,然後回道:“好的,我也是這麼想的,其實我有男朋友了。”
遊稚與初照人對視一眼,頓覺無語,但也大緻猜到對方家長的思路:女兒的男朋友家庭條件一般,既沒錢也沒背景,在上海買不起房,工作又普通,完全無法滿足“丈母娘标準”。
果不其然,遊稚随口一問,李賢淑便發來一條長語音,大意是:男友是二本畢業,在做銷售,父母都是四線小城市的普通職工,沒有家底,個子也不高——完美踩中她母親的所有雷點。
兩人很快串通好“性格不合”這個借口,但李媽媽堅持要看到兩人見面的合照作為“證據”。于是他們約好周一在一家咖啡館拍照取信父母。
這邊初照人蒸好了雞肉、胡蘿蔔和圓生菜混合的貓飯,分出一小碗給好運來,其餘的肉泥裝袋冷凍,随吃随取。
好運來對遊稚做的貓飯總是不感興趣,每次都剩下一堆;但初照人做的卻總能吃得幹幹淨淨。也因此,它長得格外圓潤,清晨一趴在遊稚臉上幾乎能把他壓醒。
“我明天中午的高鐵。”初照人一邊收拾廚房一邊說,“下下周五回來。”
“嗯,一路順風。”遊稚看着初照人,忽然歎了口氣,“要不我們倆過吧?整套三居室,一人一間,另一間改成工作室。反正這輩子找對象是沒戲了。”
初照人笑着接話:“可以考慮,我最近也在看房子。這幾年存了點錢,你呢?有考慮過買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