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悅廣場到了,請需要下車的乘客做好準備,車門将從行駛方向的右側打開。”
遊稚率先站起身,扶住車門邊的扶手。程澍緊随其後,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他身後,身體散發出的溫度仿佛就在背後,如此真實,令人心動不已。
距離上一次和鋼卓力格來這裡逛街已經過去将近八年。地鐵的開通為這片地下空間帶來了蓬勃商機,出站時兩側林立的商鋪人來人往,生意興隆,與那年風吹雨打的公交站,已是兩個世界。
“小顔茶!”遊稚一眼認出那家如今大火的奶茶店。那年他還在讀本科,這家店才剛剛起步,在大學城開出第一家分店。也是在一個這樣熱鬧的白天,他拉着鋼卓力格的手,點了一杯買一送一的翡翠果荟茶。酸酸甜甜的滋味沁人心脾,而如今憶起往昔,卻隻剩酸澀。
程澍停下腳步,問:“想喝嗎?”
遊稚點了點頭,走到隊伍尾端。所幸不是高峰期,排隊的人并不多。幾年前那張小小的茶品單如今已擴展成整整四頁,填滿兩塊大顯示器,在櫃台上方循環播放。飲品價格翻了一番,早已不見開業時的打折促銷。
他依舊點了翡翠果荟茶,而程澍看起來早已熟門熟路,點了一杯芋泥布蕾。
遊稚一愣,低聲自語:“我以前最喜歡喝這個了。”
大學那會兒,遊稚沉迷各式奶茶,幾乎把大學城附近的奶茶店都喝了個遍。而鋼卓力格卻不愛喝甜飲,每次隻點純茶或果茶,因此常被遊稚戲稱為“老頭子”。沒想到七年過去,遊稚的口味也漸漸變了。比起甜膩奶香,他更喜歡那年夏天初嘗的果茶,微酸、清爽,也帶點回憶的澀味。
程澍熟練地掃碼付款,兩人找了椅子坐下。
“怎麼現在不喜歡喝了?”程澍問。
遊稚腦海中鋼卓力格的臉與眼前這張膚色更淺的臉重疊,内心的酸澀與悸動交織不休,幾乎令他窒息。他深吸一口氣,輕描淡寫地答道:“喝膩了。讀研那會兒天天喝咖啡,口味養苦了。不過真沒想到你喜歡奶茶。”
程澍微微皺了皺眉,随即恢複神色,輕笑道:“偶爾攝入點糖分,可以促進多巴胺分泌。”
高一水平的生物知識沒能拯救遊稚。他略顯尴尬地捏了捏耳垂,不知如何接話。他不禁想起那個老實巴交的鋼卓力格,話不多,卻句句真誠。
遊稚下意識掏出手機,解鎖後才想起那個存有鋼卓力格無數情話的情侶軟件,早已删掉多年。他沉默了幾秒,又把手機塞回兜裡。
不多時,飲料做好。遊稚從未想過西裝嫩男和奶茶能如此般配,尤其是程澍含着吸管看他時,畫面色氣滿滿,令人抓心撓肺。他忍不住感歎,自己真是太久沒開葷了,實乃無1無靠,舉步維艱。
他們走進不遠處的商廈,電影院在頂層。客流量不算大,一層美妝櫃台前站着三三兩兩的導購,看見兩位養眼的男士,目光齊刷刷落過來,卻沒人貿然上前搭話。
穿過櫃台,正中休息區立着一塊超大顯示屏,滾動播放着各類廣告。遊稚無意一瞥,忽然被其中幾行字吸引。
“室内設計比賽?”他小跑到屏幕前,嘴裡念念有詞:“世界頂級設計師邵賢将出任本次比賽首席評委……邵賢?!”
程澍不緊不慢地走過來,問:“你認識他?”
遊稚努力按捺激動,眼神閃亮:“幹我們這行的,誰不認識他?他簡直是神啊!啊……我好想參加,讓邵賢看到我的作品……不行了,光是想想我都激動得不行!”
程澍瞥了眼屏幕上的介紹,提醒道:“報名月底截止。”
遊稚抓狂地說:“我知道,啊啊啊!可是我這個月會很忙,才談了一單,月底之前還有三個量尺……”
程澍笑了笑,拍了張報名二維碼,說:“先報名,到時候沒空也不會有損失。”
遊稚被說得有點心動,看着程澍英俊又誠懇的臉,終是點了點頭。
高一被迫開始學美術時,遊稚從未想過以後會吃這碗飯。那時他對美術毫無興趣,也沒有什麼過人的審美天賦。高考選專業時也是相當随意,結果被調劑到了室内設計。雖然口口聲聲說着要掌控自己的人生,可每當真正擁有選擇權,他卻一次次選擇了随波逐流。直到出國讀研、回國工作,整整十四年的青春,就這麼撲在了一個他曾經并不喜歡的事業上。
他一邊合計一邊走路,還沒想明白答案,便已走到電影院門口。廳堂裡已圍滿了人,基本上都是來看商業大片的。遊稚不愛吃爆米花,卻還是禮貌性地詢問程澍,結果對方以為他想吃,直接買了兩桶套餐。
遊稚抱着沉甸甸的爆米花,心中五味雜陳,腹诽:一人一桶,這還怎麼觸發手指相碰的暧昧劇情?果然,藝術來源于生活,卻又總能殺現實一個措手不及。
兩人一前一後進入影廳,觀衆稀少,顯得空曠安靜。電影講述一位智力障礙者的一生,由流量男星飾演青少年時期,老戲骨演老年時期。
遊稚不太愛看這種人文關懷類的文藝片,觀影過程中幾度昏昏欲睡,卻也在主角被誤認為性騷擾小女孩的情節中,悄悄抹了幾滴眼淚。
這一天雖然略顯拘謹,卻也讓人快樂。被程澍送回家後,遊稚仍反複回想着他的舉止神情。哪怕是在普通餐館裡,他也表現得像個貴族紳士,就連用廉價紙巾擦嘴的樣子都令人心動,和吃飯風卷殘雲的鋼卓力格完全不同,總能保持和遊稚同步的節奏。
“喵——”
好運來早已在門口蹲守,甚至罕見地蹭了蹭他的褲腿。遊稚一把抱起它,癱倒在沙發上,回憶着畫裡與現實中重疊的鋼卓力格,那些未曾埋沒于年歲的溫柔,仍在心底鮮活如初。
進入高二以後,所有人的節奏都明顯加快了。鋼卓力格被分進三樓的理科一班,遊稚則在二樓的文科二班。沒了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便利,兩人也變得各自忙碌。看着那個隻要燈亮着就能堅持學習的男孩,遊稚也暗暗發狠,要和鋼卓力格考入同一所大學,盡管鋼卓力格常年穩居年級前十,遊稚卻連中位數都常常岌岌可危,連美術都不如同期進入畫室的同學。
他聽說有情侶為了考同一所大學,甚至在高考時故意漏寫大題。但遊稚并不想拖後腿。他知道鋼卓力格的人生目标——去市裡最好的大學學醫,未來做醫生,為母親的病症尋求可能的治療方法。
臨床醫學錄取分數線極高,鋼卓力格也足夠拼命,每晚隻睡六小時,連為遊稚送飯的時間都精打細算。剩下的時間幾乎全在書桌上度過。他刷題快、效率高,知識點隻做三道題,并不一味追求題海戰術,卻能合理分配在每一門課上,成績始終穩如磐石。
時間悄然流逝。高二結束的暑假,專業課依舊平平的遊稚進入集訓階段,而鋼卓力格則繼續留校補課。作為學校沖刺重本率的種子選手,他不僅要參加日常課程,晚上還要上年級安排的拓展課,原本就緊湊的時間徹底被擠滿,幾乎沒有任何喘息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