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澍頓了頓,随即微微俯身,右手輕輕攬過遊稚的肩,将他輕輕帶入懷中。遊稚全身僵硬,屏住呼吸,卻并沒有退開,反而隐隐期待着什麼。
程澍低頭,捧着他的臉,在他唇上輕輕印下一吻,溫柔而克制。
“這種——是想牽你的手、和你一起吃飯、為你買豆漿油條、在每個醒來的早晨都看到你——的這種喜歡。”
四周射來圍觀食客的灼熱目光,吓得遊稚直挺挺坐了回去,語無倫次地說:“你……這麼多人看着呢!”
程澍神色自若地回答:“抱歉,隻是我想别的話或許不會讓你信服。那麼,你的答複是什麼?”
遊稚猛灌了一口酒,“嘶”了一聲,低聲道:“我……俺也一樣!不過有件事我得提前告訴你。”
程澍點頭:“你說。”
遊稚想起第一次親吻鋼卓力格的場景,沒想到那天的對話重現,并且說話的人反了過來。他又想起初照人的話,足足停頓了半分鐘才鼓起勇氣開口:“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在酒吧見面時我說過的話嗎?”
程澍笑了笑:“哪一句?”
遊稚吸了口氣:“‘你長得很像我前男友’,不對,應該是幾乎一模一樣。但你比他白,也比他會說話……咳,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不希望你認為我現在對你的感情是對他的移情。我很清楚,我現在喜歡的是你。咳,就是這樣。”
程澍微微颔首,眼神裡滿是溫柔,那一瞬間,遊稚仿佛從他眼裡看見了幾年前的自己——被深愛着的自己。
“謝謝你的坦誠。”程澍低聲說。
遊稚面紅耳赤,幾乎想像鴕鳥一樣把自己埋進桌子底下。他結結巴巴地說:“我隻是……不想以後我們因為這件事吵架,我也不喜歡藏着秘密。啊,我不是說你一定要告訴我你有幾個前任,我不在乎……不是說我完全不在乎你的過去,其實……我挺想知道的。但你也肯定有不想說的事情,我不會逼你……唉,我到底在說什麼啊?”
程澍輕笑出聲,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動作自然而親昵。西裝貼身的剪裁勾勒出他手臂線條的力量感,帶來一種讓人安心的壓迫感。
“我們還有很多時間。”程澍低聲說,“我會慢慢告訴你,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
遊稚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心裡卻忍不住吐槽:這也太俗套了吧。但看着那張臉,他又覺得——什麼狗血台詞從他嘴裡說出來都帶點兒蘇感。還好,還好自己現在不是舔狗,而是——嘿嘿,正牌男朋友了。
……等等,這就……成了?
他呆呆地看着程澍,睫毛顫個不停,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恰好有服務生路過,他手忙腳亂地叫住人家:“請、請給我來杯冰水,謝謝!”
他下意識就要再抓酒杯,被程澍一把按住。
“少喝點,”程澍語氣帶着一點無奈的寵溺,“你的作息本來就不規律。”
遊稚忽然有種“被老婆管着”的錯覺,甜滋滋的,還帶點熟悉感。就像以前熬夜搞畢設被鋼卓力格從畫室拖出來強制休息一樣。
他輕輕搖了搖頭,心想自己怎麼又想起老黑了?明明都已經分得很清了。
服務生送來冰水,遊稚灌了一大口,感覺清醒不少。他透過燈光看着對面的程澍,眉眼間的确有一點舊影,但神态舉止卻已截然不同。那是長開後的樣子,沉穩、内斂、有底氣,是另一種更加緻命的吸引力。
他曾經讨厭的“成熟社會人”的氣質,如今卻讓他移不開眼。
可能……還是因為臉和身材吧。
他吃了幾口菜,又覺得心裡不踏實,猶豫再三,還是問道:“我們倆進展是不是太快了?明明認識才一個多月。你這種條件,應該有很多人喜歡你吧,我到底哪一點……讓你動心的?”
程澍看着他,眼神溫柔得仿佛要将人包裹:“一見鐘情,雖然有點老套。”
他頓了頓,嘴角一勾,低聲道:“但我就是沒辦法不喜歡你。”
一見鐘情,這四個字遊稚也曾經對鋼卓力格說過。
他從很小的時候就發現自己不喜歡和女孩玩耍,随着年齡增加,他在初中便知道自己鐘情于陽光男孩,并且從未因為自己與他人取向不同而感到自卑,或許是從小到大都太受歡迎,以至于産生了一種“無論做什麼都會被無條件支持”的錯覺。
原來成年人的戀愛也可以這麼簡單——遊稚如是想,彼此看對眼,經曆一段不太長的暧昧了解期,自然而然地确定關系,真是太神奇了。
那麼現在的問題就隻剩下一個:程澍或許是真心的,但他的家業與父母一定很難接受他們的關系,最好的情況也是讓程澍表面上結個婚生個孩子,私生活方面隻要不鬧出什麼大事就行。
可是現在問程澍這個問題真的合适嗎?戀愛還講究個适應期呢,哪有一上來就掀對方老底,逼問他對婚姻生活的打算的?
但如果對這段感情是認真的話,總會想要一起攜手度過此生吧?那麼早晚都要面對這個問題,俗話說得好,長痛不如短痛……
遊稚狠狠搖頭,試圖趕走腦中的那兩個争吵的聲音,此舉弄得程澍一臉疑惑,他說:“你怎麼了?頭暈嗎?”
最終,安于現狀的苟且打敗了遊稚,他笑着說:“沒事,這酒後勁有點大。”
這頓晚飯在遊稚抑制不住的粉紅泡泡下圓滿結束,程澍駕車送他到小區門口,等候多時的司機把車開走,而程澍則幫遊稚提着重重的購物袋。
這還是第一次帶程澍回家,遊稚的心又狂跳起來,努力回想着家裡有沒有随地扔着什麼會讓人感到尴尬的東西。他已經在這個小區住了三年,房東是他曾經的客戶。當年剛畢業回國時,不願去父親所在公司混日子的他在上飛機前和父親大吵一架,到達機場時直接跟着初照人跑了,在他家裡蹭了幾天。
工作是畢業前就找好了的,本以為學校專業強,找工作起點高的他被現實無情打敗,拿着批發價進入現在這家設計公司,好歹也是國内知名連鎖大企業,雖然省去了做助理見習的時間,但從基層打拼也讓他有一種懷才不遇的悲憤。
為了上班方便,遊稚在離公司很近的地方與陌生人合租了一年多。那算是他人生中最昏暗痛苦的一段日子,以至于徹底斷絕他為了省錢而合租的念頭。
那時的主卧住着一對來上海打拼的小情侶,男方在保險公司上班,女方做客服,房子也是他倆簽下的,算是二房東。當時還沒簽合同,男方就已經把公司主推的幾個保險給遊稚詳細講了一遍,令他不勝其煩。
另一個次卧住着一個碼農,和遊稚共用一個衛生間。同樣是剛入職的研究生,他和遊稚都很忙,但碼農好在沒有上班打卡的死線,所以早上争廁所的事情很少發生,不過對于都晚歸的他們來說,晚上洗澡則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當然,生活上的小摩擦對于從高中開始就住校的遊稚來說算不上什麼大事,最令他生氣的是這三個室友總是陰陽怪氣調侃他的海歸學曆,大意是“瞧瞧你人模狗樣的去美國貼金,還不是得回國搬磚?而且剛進公司的小設計師工資也不高,和國内畢業的本科生差不多,花幾十萬、上百萬出國有什麼用?真是敗家子”。
除此之外,公共區域的私人物品也被那三人随意使用,在那裡居住的近兩年間,遊稚光洗浴産品都買了不下二十次,直到搬出來自己住才發現那些東西一個人至少可以用上半年,敢情一個月有好幾百都花在了室友身上,當真是越想越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