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稚曾以為,自己早已不會再對他動心,可最近這段時間的相處……
他咬着後槽牙,低聲咒罵了一句,不願再去細想。
但他不得不承認,有那麼幾個瞬間,程澍的确讓他找回了當年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那種隻屬于他一個人,在角落裡偷偷燃燒、短暫卻熾熱的情愫。
他以為自己已經能夠保持理智,能夠掌控分寸,能夠清醒地看待程澍的靠近。
可偏偏是這份漸漸建立起來的信任與依賴,讓他在被突然抽離時,感到更深的困惑與恐慌。
他不想承認自己已經習慣了那個人的存在——習慣了對方早起準備早餐的動靜,習慣了霖霖嘴裡體貼顧家還高大帥氣的爹地,也習慣了有人在他咳嗽時遞上一條帶着體溫的毯子或外套。
甚至可以說是期待,或者享受。
這也讓他厭惡自己的被動,也厭惡程澍突然的缺席。
為什麼總是在關鍵時刻擅自做決定?
明明已經走進了這個家,卻還是輕而易舉地、什麼都不說地離開。
他看着手機屏幕上的聯系人名字,手指微微顫抖,胸腔發悶,呼吸也有些發緊。
比憤怒更讓他恐懼的,是另一個可能——
他怕程澍已經把他們的秘密,甚至整個生活狀态,全盤托出給了那個龐大如山、操控一切的瀚海集團。
他太清楚程家的實力了。
那是一個根深蒂固的老牌陽人家族,是商戰世界裡的巨鲸,是操控規則的人。他們根本不需要任何非法手段,就能在合規的框架下,用一套流程、一個判決、一紙協議,奪走霖霖,甚至能讓他這個孩子的親生父親,都看起來理虧。
一想到這裡,他的脊背發涼,手指僵硬,恐懼和怒火交織成一根硬弓,在心口狠狠崩裂。
他猛地拿起手機,撥通了張禹的電話。
“程澍去哪了?”他的聲音冷得像一整夜沒化的冰。
電話那端明顯頓了一下,“遊先生?”
“他去哪了!”遊稚的語氣幾乎是吼出來的,怒意毫無保留地沖出口,連他自己都聽得出語調裡失控的顫動。
張禹被吼得一愣,頓了兩秒,像是在思索要不要開口,語氣也随之變得更加謹慎:“我……我不知道您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别繞彎子。”遊稚的聲音更加冰冷,幾乎咬牙切齒,“他到底去哪了?”
電話那端一片沉默。
遊稚終于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緒,聲音驟然拔高,語速也快得幾乎讓人難以插話:“你是不是知道他聯系了程家的人?他是不是把我們的事都捅出去了?你們是不是早就商量好了,拿我和霖霖做籌碼?是不是準備用你們瀚海那一整套人脈、資源、法律顧問和商業流程,把我們吞得幹幹淨淨?”
“他明知道我最怕的是什麼,還這麼做,他到底什麼意思?!張禹,你倒是給我個解釋!”
張禹被吼得一愣,明顯慌了,但還是強撐着開口:“不是的,遊先生!真的不是這樣的,您誤會了,這件事和澍哥一點關系都沒有!”
“瀚海那邊知道您和霖霖的事,是因為銀行的季度信用審查。他的信用卡大量小額消費行為太反常了,系統判斷為可能存在盜刷風險,才轉到了風控流程。他的卡不是綁定在瀚海名下嗎?所以一查信用,就暴露了消費内容。”
“王姨他們就是通過那個知道的。他自己根本沒說過一個字,這三個月也沒回過頂層公寓。”
“他一直住在您那邊,就連上班的衣服,都是我每天去他家拿了再送去公司的。澍總他……他真的瞞得很辛苦。他也很怕被家裡人察覺。”
遊稚冷笑了一聲,情緒仍舊翻湧着:“所以你們的解釋是——所有的一切都隻是巧合?他人也剛好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消失不見?”
“張禹,你覺得我會信?”
張禹頓了一下,像是終于走到言語的死角,嗓音低了一瞬:“他……他不是……我本來不該說的……”
“說清楚!”遊稚再次逼問,聲音如利刃般刺來,帶着一股無法抑制的怒意。
張禹終于歎了口氣,聲音一抖:“他發情期來了!”
電話那端驟然沉寂。
張禹像是終于背叛了一個沉重的承諾,又帶着一絲自責地低聲補了一句:“他……跟我說過,不要告訴您。”
遊稚整個人像是被定在原地,掌心微微冒汗。
“他其實早就快撐不住了,但還是不肯告訴您。他怕您煩,怕您誤會他又在找借口博取您的同情。”
“但他這次是真的扛不住了。”張禹的聲音越說越低,卻像一針一針紮進遊稚的神經裡,“家裡都是您的味道,加上霖霖也在,他根本沒有地方躲。他怕信息素失控,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傷到您或者孩子……所以讓人安排了酒店,把自己鎖了進去。”
“他知道您不想被他碰,也不想再對您有任何強迫的接觸。他就……打算自己熬過去,連個合理的借口都沒想出來。”
“他甚至連發一條‘我今晚不回來’的短信都來不及。他怕自己一打字,就隻會向您發出不合時宜的邀請。他忍得真的很辛苦……”
遊稚依舊沒有說話,隻是掌心裡的手機被他攥得發出咯吱的輕響,他這才發現自己的呼吸都滞住了。
“其實之前他有好幾次都差點壓不住,不過還好咬着牙熬過來了。但這次不一樣,他提前吃了加量的抑制劑,但還是沒用。”張禹的聲音裡帶着一點顫意,“他真的怕控制不住,所以隻能把自己隔離起來。”
“他沒有告訴我他去哪了,也沒有讓任何人去陪他,隻留了一些工作的安排。連我也是今天下午才知道的。他什麼都自己扛着,不敢跟您說一句。”
“他是真的不敢告訴您。”張禹語氣苦澀,“他怕您覺得惡心,怕您又把他推得更遠。”
“怕您連本來就不多的信任都會因為這件事收回去。”
遊稚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他心裡仍有怒意,但那怒氣的方向,似乎悄然發生了改變。
他說不清究竟是哪句話觸動了自己,可能是“他怕您覺得惡心”,也可能是“他知道您不想被他碰”。
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之所以憤怒,不是因為被隐瞞,而是因為——程澍沒有把他當作“可以托付”的人。
以前的他花了那麼多時間,一步步把程澍擋在生活的門外。
現在門終于松動了一個縫,程澍卻不敢推開,也不敢進來。
他記得,上一次自己的發情期,是程澍“幫忙”渡過的。那之後,他的腺體狀态一直很穩定,兩個多月幾乎沒有任何大幅度波動。
如果這次換作是程澍,他其實——并不介意也回幫一次。
他完全可以接受非侵入的方式。如果實在控制不住……他也未必會拒絕。
他甚至意識到,自己好像已經不再那麼抗拒與程澍的身體接觸了,反而還隐隐有些期待他們在正常接觸時發生一些小小的親密。
這麼一想,心裡某個結,忽然像是悄然松動了一小節。
可這一刻,他也終于無法否認——那個曾經張揚、耀眼、不可一世的程澍,如今正用最沉默、最克制的方式,将自己小心翼翼地暫時抽離出他們的生活軌道,隻為了不打擾到他們。
那個人不再高調、不再咄咄逼人,甚至連存在感都變得輕到幾乎可以被忽視。他收起了鋒芒,用笨拙卻細膩的方式,融入了他們的生活。卻也因此,讓自己像個影子一樣消失在這個有些燥熱的夜裡。
可他還是那樣做了——什麼都沒說,一句話也沒有,就消失得幹幹淨淨。
遊稚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手指還握着手機,掌心被掐得凹出了幾個小洞。
他試圖維持情緒的穩定,試圖告訴自己别沖動、别多想,可他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嚣着——去找他。
片刻後,他終于低聲開口:“張禹,抱歉,我剛才口氣太沖了。”
電話那端傳來一陣短暫的怔愣,張禹随即便回應道:“不、不,我能理解,您擔心他也是應該的。”
“你能不能幫我查一下,他現在在哪家酒店?”
張禹明顯愣了一下,像是沒料到他會這麼直接,語氣中甚至帶了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您……您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