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小廚房的八珍湯,可比膳房做的鮮美多了。”趙瑜自顧自盛了碗湯,白玉勺在青瓷碗中攪出漣漪,“怎麼,不歡迎本王?”
孟悠然揉了揉突突跳動的太陽穴:“王爺請便。”
銀箸放回筷架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她正要起身,卻聽見身側傳來不緊不慢的嗓音:“白日裡那般威風,這會兒倒食不下咽了?”趙瑜吹了吹湯面浮着的枸杞,“做皇家媳婦向來如此,往後這樣的刁難隻會多不會少。”
孟悠然詫異地轉頭,燭光映得她眸中流光宛轉:“王爺今日話倒是多。”這般絮叨,哪還是平日那個惜字如金的晉王。
“本王這不是在安慰王妃麼?”趙瑜放下手中的湯碗,語氣平靜得仿佛在讨論今日天氣。
手中的帕子驟然捏緊,這哪是安慰?分明字字都透着幸災樂禍。她盯着趙瑜映在青瓷碗上的側影,忽然品出幾分玩味——看她被人刁難,他竟這般愉悅?
“棗花,布菜。”孟悠然突然伸手夾了片胭脂鵝脯。她憑什麼要為那些跳梁小醜壞了胃口?果然是安逸日子過久了,連性子都矯情起來。
燭花“噼啪”爆開,映得她眼底寒芒乍現。趙瑾算個什麼東西?上輩子不過是個被圈禁緻死的廢王,如今再是猖狂又能如何?或許...她可以做點什麼,讓他提前試試被圈禁的滋味。
膳後,孟悠然踱至偏廂,随手在紫檀書架上抽了本《花間集》。
午覺睡得沉了,此刻倒無甚睡意,隻倚着窗棂漫不經心地翻着書頁。指尖輕輕摩挲過泛黃的紙頁,似在撫過一段舊時光。
“聽聞王妃棋藝師從青山先生,可願賜教?”趙瑜的聲音忽從月洞門邊傳來。
他斜倚雕花門框,兩枚雲子在修長指間翻轉,黑子映着燭火流轉出暗芒,恰似他眼底未明的情緒。
孟悠然指尖微頓,書頁停在李煜那阙《虞美人》上。她擡眸時,一縷碎發從鬓邊滑落,襯得她側臉愈發清冷:“王爺今日倒是清閑。”話音裡帶着三分揶揄,倒像是念那句“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既輕又淡,卻莫名刺人。
趙瑜白玉般的耳尖倏地泛起薄紅。自成婚以來,他為裴氏舊案奔走多時,冷落新婚妻子月餘。原以為會面對哭鬧質問,卻不曾想她毫不在意,倒顯得他那些輾轉反側的夜晚自作多情了。
“閑來無事。”他故意将雲子磕出清脆聲響,似是要掩飾什麼。
孟悠然合上書卷,圓潤的指尖劃過幽深的封面,留下一道若有若無的痕迹。這會兒她确無甚睡意,也不好趕人:“陪王爺消遣也罷。”
青玉棋盤上,黑白二色漸次鋪開如星羅棋布。三局過後,竟各勝一局一和。最後一局膠着至亥時,孟悠然修長圓潤的指尖捏着黑子,懸在半空半刻鐘,最終落下。
那粉白的指尖在純黑的雲子襯托下,顯得格外瑩潤,像是雪地裡的一抹梅色。然而,終以半子之差落敗。
“娘娘,亥時了。”青瑤第三次添茶時輕聲道,琉璃燈罩上映出她欲言又止的側影。窗外竹影婆娑,已遮住大半月色。
孟悠然揉了揉酸澀的腕子,蔥白的素手在燭光下泛着瑩潤的光澤:“今夜就到此吧。”她起身時,廣袖微拂,将那隻手收回袖中,隻留下一句淡淡的:“王爺慢走,不送。”
“誰說本王要走了?”趙瑜盯着那雙縮回衣袖裡的素手,眼底閃過一絲遺憾,随即站起身。他轉頭對呆立的侍女道:“備水,本王要沐浴。”這話說得理直氣壯,仿佛他們本就是恩愛夫妻。
待趙瑜沐浴歸來,室内隻餘一盞殘燈。
孟悠然面朝裡側卧在拔步床上,錦被勾勒出單薄的輪廓。趙瑜揮手屏退侍從,輕輕褪下外袍。月光透過紗帳,在她裸露的頸項上投下一彎銀輝。他遲疑片刻,終是掀開錦被一角,在距她三尺處躺下。
這個距離足夠聽見彼此呼吸,卻又遠得像隔了整條銀河。寂靜中,拔步床柱上懸挂的鎏金香球微微晃動,映出兩雙清醒的眼睛。
他忽然伸手,卻在即将觸到她肩頭時僵住。指尖懸在那道月光與陰影的交界處,像是觸碰某種禁忌。最終,他的手緩緩收攏成拳,退了回來。這個動作驚動了香球,裡頭的安息香灰簌簌落下,像一場未能落下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