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上看書的棠棠瞬間就變得緊繃了起來,還沒來得及多想,她聽見喻娟芳淡淡的開口道,“棠棠,你跟大伯母解釋下是怎麼回事。”
“大伯母,這個水果糖是我娘給我的,她隻給了我一個人,一共有五顆,我吃了一顆,剩下的四顆揣在口袋裡,昨天在山裡撿柴的時候我們五個人在一塊,我就把這個糖分給了虎娃哥哥、瓦妮姐姐、覺生哥哥和覺勝哥哥。”棠棠緊張地舔着嘴唇解釋道,她知道自己應該是闖禍了。
“我不是故意不給狗剩哥哥的。”
娘昨天給她這個糖的時候,還特意交代了别讓其他人看到了。
既然不是喻娟芳分的糖,張桂香也不好對着個小孩發揮,臉色有些讪讪的難看,于亞紅已經反應過來,上前打哈哈道,“嗐!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呢,那這樣說來我們家栓福、草根也沒吃着那糖啊,連覺孝也沒有,大嫂你多想了。”
“看來老三媳婦是心疼這丫頭呢,就給了她一個人。”
“狗剩也九歲了,這個年紀還因為吃不着糖哭,這也太丢人了,哪裡像個男子漢!”
張桂香離開後,喻娟芳也沒了心思再補衣服,把院子外面瘋跑的三個孩子叫進來睡覺,吹滅了油燈,都躺下休息了。
黑暗中,棠棠捏着被子一角,被一股愧疚不安的情緒籠罩着,大概是心裡壓着事所以也睡不着。
過了很久,直到聽見公雞打鳴的聲音,棠棠有些驚詫,沒想到天這就快亮了,怕第二天沒精神上山撿柴,忙強行閉上眼睛逼着自己睡着了。
蘇會民有一輛鳳凰牌的自行車,平時他要去縣裡的學校辦事,或者到公社開會就騎這輛車,這天,喻娟芳特意叮囑蘇會民走路去學校,把自行車留給她用。
收拾了像戰場一樣吃過早飯的堂屋,喂完雞後,喻娟芳換上一件藏青色線衣,再背上了平時基本沒什麼機會背的那個格子挎包,頭發梳理整齊後盤在了腦後,神色淡淡的叫來了正往身上背背筐的棠棠。
“今天不去山裡打豬草了,我帶你去一趟公社。”
棠棠臉色一白,緊張的捏緊了衣角,她木讷的點了點頭後,就把那背筐放回了牆角,坐到了自行車的後座上。
她想起來那天她親娘蘇燕娣要把她賣給黃家那傻子當童養媳,也是像喻娟芳這樣仔細的捯饬了一遍,然後說單獨帶她去一個地方。
舅娘也要把她送給别人了嗎?
從榆槐村到公社有十幾裡地,棠棠這還是第一次到公社去,她坐在後座上,上坡的時候有點吃力她就下來幫着推車。
已經開春了,太陽出來了曬在身上,穿着棉襖有點悶熱。
棠棠情緒有點低落,喻娟芳也不主動開口跟她說話,大概也是覺得沒什麼跟她好說的。
“你在原先那個家裡的時候,平時都幹些什麼?”把自行車推上坡後,喻娟芳主動和她說了第一句話。
盡管她已經猜想到了自己要被送走了,但喻娟芳主動跟她說話,棠棠還是很高興,“洗衣服,撿柴,燒飯,喂雞,在山裡找野果子吃……”
這段時間,是她過得最幸福的一段日子。
雖然舅娘臉上對她總是不鹹不淡的,但其實對她很好,會給自己偷偷撈一碗稠粥,會給她盛滿滿一碗魚湯,還會給她糖吃,舅舅也很好,哥哥也很好。
她在蘇家不用挨凍了,可以吃飽飯,她能穿上一件女孩子的粉色的衣服,不用撿哥哥的髒衣服舊衣服穿,哥哥的褲子拉鍊都是朝前門開的,她在蘇家的每一天都過得很幸福。
“就你一個人洗衣服?”
“嗯。”棠棠點了點頭,她最害怕冬天,除了衣服穿不暖和,睡覺也挨凍外,最難受的就是洗衣服,隆冬臘月那水裡都是冰碴子,手剛伸進水裡感覺都要被凍掉了一般,手上生的凍瘡被火一烤,又痛又癢的。
而且冬天換下來要洗的衣服特别厚特别多,兩個木盆都堆得滿滿的,洗一個上午都洗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