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上爬,嬰靈塔的怨氣越重。才往上爬了兩層,時一的皮膚就有一種如同被硫酸腐蝕了一般灼熱的痛感,與此同時,他的皮膚也開始迅速地發紅、發燙,像燙傷。
饒是這麼久以來,時一已經習慣了受傷和忍痛,此刻也忍不住痛得直哆嗦。
可偏偏在這種蝕骨疼痛中,他居然莫名爆發出了一股子逆反心理:
不過是一本破小說的副本,老子還能讓你給拿捏了?
他咬緊牙關,深呼吸咽下了已經到嘴邊的痛哼,踩着塔檐,三步并作兩步沖向塔尖,朝那顆形似墨玉的石頭伸出手——
“轟隆隆——”
嬰靈塔開始搖晃,逐漸幅度越來越大,塔身逐層坍塌。與此同時,還在與陸棄纏鬥的蛟鬼爆發出一聲哀痛的龍吟,龐大的龍身開始不由自主地扭曲、翻滾,水流卷起江底的泥沙,四周混亂的像是一場水中沙塵暴。
表面上是這顆石頭在鎮壓着嬰靈塔的一衆怨靈,實則嬰靈塔與鎮魂石相互牽制,兩者拆分開來的那一瞬間,一股強大的力量直沖時一面門。
時一甚至連痛都感覺不到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四肢完全不受控制,大概是全身的骨頭都斷了,十八層嬰靈塔轟然倒塌,而他注定成為第一個死在嬰靈塔下的人。
他死後會去哪裡呢?
是會回到自己的世界,還是像這個世界的鬼魂一樣,有執念者化身鬼怪,無執念者魂歸天地。
會有人……想念他嗎?
他聽到了陸棄絕望地呼喊他的名字,可兩人離得太遠了,場面太亂了,他實在鞭長莫及。
陸棄會想念他的吧?他想起了自己小說男主遇到的那些像自己一樣突然出現的金手指,電光石火間好像想起了什麼,意識卻昏昏沉沉地堕入黑暗。
最後聽到的,是一聲少女嘶鳴。
嬰靈塔徹底被摧毀,被囚禁多年的嬰靈哭嚎着沖出牢籠,女鬼尖嘯,蛟鬼長吟……一片混亂中,陸棄抹掉口鼻的殘血,瞥見了被已經化作鬼的知春護在身下的時一。
鎮魂石灼穿了她的靈魂,漸漸的,那個空洞越來越大,知春的鬼魂就仿佛寒食節街角燒的紙錢一般,一點點,被燃燒殆盡。
與此同時,陸棄拼盡全力,全身的靈力被集中在劍尖一點。長劍嗡鳴,貫穿蛟鬼的頭骨。
沒有嬰靈塔的能量供給,收到緻命創傷的蛟鬼掙紮着,再無法捆綁那麼多的靈魂。隻見它越來越短,越來越小,到最後就隻剩下藍衣破爛的城主。
她匍匐在地,身上都是作為人時經年的傷痕,身上的殘血發黑凝固,這讓她看起來不美也不體面,和之前水妖般的城主判若兩人。
陸棄顧不得看她,在脫開身的那一刻就飛奔向時一。時一身上全是血,骨頭都不知道碎成了幾截,如果不是知春拼盡魂飛魄散給他擋了那麼一下,他早被嬰靈塔壓成肉泥了。
陸棄跪在他面前,腦中一片空白,有那麼一瞬間,他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明明剛剛還好好的一個人,明明前不久才說過他是他的機遇,怎麼突然就這樣了?
“時……時一……”
眼淚融進江水中,這讓陸棄看起來隻像是呆住了。他摸遍全身,也尋不到任何能救時一一命的傷藥。
他怔愣片刻,終于徹底崩潰了。他發瘋般将源源不斷地靈力輸送到時一殘破的身體裡,也不管靈力根本存不住。很快,他全身的經脈就開始刺痛,這是靈力用盡的征兆。
可是沒有一點用。
時一的氣息越來越微弱,因此,魂不守舍的陸棄也沒有注意到時一手中那個石頭的變化。
源源不斷的靈氣滌蕩而過,瑩潤烏黑的石頭也随之發出有節奏的、呼吸似的光澤。
注意到突如其來的變故的陸棄警惕地盯着那塊鎮魂石,輸送靈力的動作沒停,石頭也随之越來越亮,越來越亮。
它像是被水流裹挾着,慢慢飄起來,石頭的邊緣減淡,在水中徹底化作了一片水墨一樣的霧,霧的形态飄忽着變了幾次,像是不知道應該以什麼形态示人一般,片刻後,才終于慢慢化作了人形。
是知春。
“你、你沒死?”
“知春”像是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麼話似的,她疑惑地歪了歪頭,而後目光下移,落在了躺倒在地奄奄一息的時一身上。
她安靜地注視他一會兒,突然伸手,擊開陸棄試圖阻攔的手後,閃電般地探向時一的脈門。
“你做什麼!”此刻的陸棄瞬間明白了,眼前這人根本不是什麼知春,隻是個披着知春的皮、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鬼怪。
好在這個鬼怪是善意的。她素白的手指搭在時一的脈門上,口中念着陸棄從未聽過的語言,水流溫柔地激蕩,像慈愛的母親對孩子的愛撫。
一時間,如同時光倒流,時一的骨頭一根根長好,胸腔的起伏變大,連面色都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
聽了不知道多久的系統警報,直到這一刻,時一終于要死不活地睜開眼睛。
“呃……”
這該死的系統也不知道是抽得什麼瘋,之前還一副“你要死不死老子懶得管你”的樣子,等他真的差點死了的時候,系統警報都跟那午夜兇鈴似的,時一沒死也快被它吵死了。
【哔——警報解除,取消強制抽離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