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拼命調動内息想把痛苦的感覺強壓下去，但作用微乎其微，腦中好像有一把鋼刀在攪，連帶着意識都模糊。過去的記憶仿佛在被一雙無形的手輕飄飄抹去，那些快樂的、欣喜的情緒，都在那雙手下變質，轉換成了對一切都漠然的仇恨。

就應該是這樣啊。陸銘珂混沌的腦子緩慢運作着：沒有人愛他，在他得意之時世人對他極盡溢美之詞，失意之時他們拔劍相向，仿佛他對他們真的有什麼深仇大恨一般。人人都自诩清正廉潔，為了個勞什子“天魔血脈”就可以對他一個從未做過惡的人痛下殺手。

但不是啊，有一個人……

不，沒有，沒有這個人，所有接近你的人都是有所圖謀。人都是這樣，自私、冷血、僞善……

有的。

沒有。那聲音一遍遍在他耳邊重複着：你真的很可笑，你有什麼值得他對你好的？你難道忘了五年前，是他把你丢在北冥之海？你忘了骨骼碎裂、周身經脈盡廢之痛？如果不是你萬幸吞噬了那魔族大能的元神，你以為你還會有命在？

殺了他吧，你不是一直要湊齊元素精華嗎？有一個元素精華就在他身上，他沒跟你說過吧？

什、什麼……陸銘珂的目光越來越渙散，仿佛将死之人：怎麼會……

殺了他，元素精華就是你的了，你不是一直想要變強嗎？你不想讓世間萬物都為你所用嗎？

他知道你厭惡厲寒霆，又為什麼要成天和他混在一起？我告訴你吧，因為這個世界，厲寒霆才是氣運之子，他一直知道……所以他的選擇，你明白了吧？

模糊的視線中，恍惚看見了熟悉的影子，硬是劈廢了一把劍，渾身是血地朝他奔來。

“陸棄！”

時一乍一見到被疼痛折磨得癱倒在地的陸銘珂，還以為是誰把他劫來的，見他腿腳不便坐在地上，他第一反應是要上前去扶。

然後他就對上了陸銘珂的眼睛——一雙黑沉沉的、毫無感情的眼睛。

他腳底絆了一下，原本欣喜的步履慢慢止住。

“……陸棄？你……你怎麼了？”

陸銘珂不言不語，好像已經不認得時一是誰了，他扶着地緩緩站起身，魔氣慢慢凝結，在他身後彙成天羅地網。

元素精華，他要土靈精華。

時一本能地渾身發毛，他倉促地後退兩步，舉起手中的豁口劍：“你不是陸棄？你把陸棄藏哪了？！”

空氣中響起錯覺一般地“叮”一聲，也就是在那一刻，陸棄的眼神突然有了神采。他好像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一般，“簌”地收回魔氣，驚慌又無辜地看着時一。

“時一……”

見他神色恢複正常了，時一才終于松了口氣，他丢下手中的劍，快步走到陸銘珂身邊：“你剛剛是怎麼了？還有，你的腿……”

陸銘珂也像是才發現自己能行動自如了一眼，他低下頭，格外興奮地活動着自己的腿：“我的腿！我的腿好了！”

時一看着他的樣子，心裡也跟着高興，但不知道怎麼，他總覺得陸銘珂的樣子怪怪的，但你要是讓他說到底哪裡不對，他又說不出來。

“太好了時一，我的腿好了，我不用再坐輪椅了！”他開心地抱着他，頭像小狗一樣蹭着時一的頸窩。

時一也摸摸他的頭：“好啦，你的腿剛好，還是要注意一些。對了，我還想問你呢，你怎麼來這裡了？”

“我不知道。”陸銘珂的眼中浮現一絲迷茫：“我的腦子一直都昏昏沉沉的，如果不是聽見你叫我，我還一直都醒不過來呢。”

時一回憶起剛來到這裡時他的樣子，看起來确實不像有意識的狀态，而且……

他心虛地摸了摸陸銘珂的腦袋瓜：他剛把系統劈爛了，陸銘珂作為小說裡最大的反派，應該不會傻了吧……

陸銘珂黏着他，還想起膩，就先被他按住了。他拉起陸銘珂的手：“這裡看起來好像是誰的寝殿，不知道是誰把你抓來的……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有什麼事兒回去再說。”

陸銘珂猶豫了一秒，随後點頭說好。

時一利用逐雲峰玉牌順利回到逐雲峰，順帶還給厲寒霆捎了個信，讓他不用擔心。

結束一切善後工作之後，他終于有精力把目光轉移到了陸銘珂身上。

他看起來和往常沒什麼兩樣，隻是比以前更歡脫了些，若說是因為腿突然好了心情不錯，倒也說得通。

可……

“時間不早了，收拾完就快休息吧。”時一拍拍床，叫陸銘珂趕緊上來。

陸銘珂撲到他身上，鼻翼翕動。時一身上一直都有那種來自絕對純淨生氣的淡香，之前陸銘珂還能克制住自己不去抽時一的生氣……但頭痛過那一場之後，好像一切都變了。

兩人熄滅了蠟燭，陸銘珂躺在裡側，時一躺在外側。

黑暗中，時一摸索着攥住了他的手：“陸棄。”

“嗯？”

時一盯着床幔，沉沉開口：“你是不是對我，撒了什麼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