祀一淡笑着，他以為面前的怪物會憤怒，會反駁。

卻發現巨大的屏幕上，那布滿血絲的白色眼球上，出現這些字：【是，我如垃圾一般被抛棄于此。】

這一次不再是人類的太空符号，而是用的文字

它在與他的短暫交流中，已吸納了祀一的語言系統，學會了使用文字。

看到這一串字，祀一不置可否。

當一個曾經碾壓過人類的強大敵人，承認它是垃圾。

這并不好笑。

他甚至更加警惕地盯向屏幕，可隻是盯着，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不會因為誘惑想與怪物合作。

他更不會可憐它變成殘骸被當成垃圾遺棄在這裡。

“你可知道，如果我告知聯邦你的存在，他們将怎麼……”

【他們帶不走我】屏幕打斷了祀一的話，【所有見過我的人都死了，你看你腳下。】

祀一低頭，隻見一堆陰森白骨。

他猛地後退，甩了甩腦袋，銀色的發絲淩亂的飛揚。

“這些全是幻影。”他雖這麼說，隻覺得身體有一瞬失溫，頰周的肌膚麻木又酸疼……

【他們并不是幻影，你不信可以伸出手去觸碰他們的白骨。】

這一次屏幕發出了人類的聲音。

祀一瞪大眼睛，他想開口說話，唇瓣卻開始輕顫。他仿佛明白了什麼，卻又不願承認。

【你不敢和我說話了，因為你現在發現你每次開口說話，都在幫助我學會新的東西，讓我不停的更新升級……是嗎？】

這一刻，它的聲音變得優雅、冷靜、從容，它已經漸漸學會了人類的情緒。

“……”

【你每一句交流都在助我升級。你猜，如果人類有幸将我擡進實驗室會是怎樣，他們研究我，我研究他們，從而……繼續進化疊代更新。】

“你隻是殘骸。”他咬牙切齒，漆黑的眸裡除了震怒還有一份不可言說的驚恐。

内心有個聲音告訴他，他該殺了它的。可是，他也似乎明白了……或許他已經錯過了殺它的最佳時機。

可是他還是不懂，它應該是不懼怕他的威脅的，那它為什麼會選擇出現在他的面前？它明明可以繼續如垃圾一般躺在這裡，靜看他們都變成白骨……

【是啊，我隻是殘骸，吊着一口氣不死，隻是想知道二十年前到底是人類打敗了我，還是非人類打敗了我。】

“……你在說什麼。”

世界史上，開啟人類與畢星人四分之一休戰期的人，是前一任聯邦最高執政人，傅葉。

【直到第一系統崩壞，我成了殘骸脫離了主腦，我……從未接觸過人類，但我有種直覺，打敗我的，從來不是人類。】

少年一聲輕嗤，他冷漠地别過臉去，目光對上的便是那一堆陰森白骨。

他猛地後退了幾步。

恍惚間他想到了什麼：“人類無法從根本上銷毀你嗎？”

【以人類的能力無法銷毀我，最後一戰，第一系統受到重創也不過是需要花時間修複而已，可是……他們棄我如垃圾。

【我也始終沒想明白為什麼會被扔掉。】

“既然沒辦法銷毀你，你又為什麼還要出來見我。”祀一用了很大的力氣問出這句話，原來此前狂妄的人是自己。

【有人能戰勝黑暗帶來的恐懼，并短時間内發現我的具體位置，無聊到快要腐爛的我，有那麼一點好奇……】

“你……”

【你再看看你的手臂】

祀一疑惑地皺眉，卻聽到對方繼續道：【脫掉外套，看看手臂】

祀一竟然照他說的做了。

外套剛脫掉，他就看到了手臂上那些漸漸浮現的黑色紋身……

他的納米絲竟然開始蘇醒了。

西海地下城一戰後，納米絲因為重傷陷入深度休眠，沒有修複是絕對無法再次蘇醒的。

【朋友，這是見面禮。】

“幫我修複了納米絲不是找死？”祀一眯着眼凝着它。

【你在凝視我的時候，也在探究我的影子，你在渴望我。】

“……”祀一的身體輕輕顫抖。

【你想用理性殺死我，可是你在計算納米絲到底能不能徹底殺死我。你是一個首選合作的人，所以即使理性驅動也不會考慮殺死朋友。】

【而你最多會選擇……】

屏幕的光有一瞬暗淡，那少年已經轉身離開。

最多會選擇一走了之。

一個理性的合作者，卻是一個絕對的逃避者。

【人類在搖籃太久。】

人類的理性會自我滅亡也還是不敢賭上靈魂與怪物做交易。

祀一在周圍繞了一圈，也沒有找到百布齊。

他記得他與百布齊的距離在八百米以内。

從他放出記号球到現在時間大概已經過去一個半小時。

防護服在沒有接收日光情況下能續航24小時，所以那些白骨，可能是在昏迷24小時之後死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