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執不妨被她問住了,停下手中動作,愣了愣,道:“我……是該喜歡他的,我喜歡的,我喜歡他。”
露舟舒了口氣,“那便好了。你喜歡他,他也喜歡你,如此隻管好好地在一起。這世間事哪像話本子裡那麼多的癡男怨女,姊姊就該這般圓圓滿滿地才好。”
她出言老成,露執隻覺好笑,“你小小年紀,怎麼知道何為圓滿?”
“旁的我不知道,”她撓了撓腦袋,認認真真地開口,“咱們家可以随随便便拂逆陸家,可小謝侯到底沒有随随便便地抛下姊姊,還想着要娶姊姊為正室夫人,由此可見,他是真心待姊姊好的。”
“不對……還有一樁事。”小姑娘皺起眉頭,腦海中影影綽綽想起上月在刑部牢中,似乎見到了姊姊未來的夫婿小謝侯。隻不過那一日受了驚吓,她又累又困,一見到阿娘,自己便哭鬧着躲到她懷裡,後來睡了個昏天黑地,醒來時早就把這事忘到了九霄雲外。
那時,她比姊姊晚了幾刻鐘押入刑部大牢,臨近牢房時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正巧将那一襲雍貴的绯袍收進眼底。
小謝侯手裡提着錦袋,同那幾個牢頭湊在一處交談,語氣似乎是在央求着什麼。
“姊姊,我有件事忘記說與你聽了。”露舟突然嚴肅起來,方要張口,外頭的房門卻被人輕輕推開。
是邱穆負手邁進了内室,神色雖然一如往常平靜,可眼神中平白多了一絲寒意。
“阿爹?”露舟惑然看向邱穆,适才要說的話又不由自主咽了下去。
邱穆咳了一聲,語調中少了些往日對她的慈愛,“茵茵,回你阿娘那處去罷。我同你姊姊她們有話要說。”
礙于他的威嚴,露舟隻得唯唯道了聲“是”,然後穿起鞋襪,又整理好裙衫,規規矩矩地走出房中。
室中一時岑寂,露執懷着心事,獨自面對邱穆有些無所适從,“阿娘在裡頭安歇了,阿爹若是要同阿娘說話,孩兒這便退下。”
邱穆略略掀開内室屏簾,輕描淡寫地瞥一眼榻上的燕文珠,看樣子是睡熟了。
他怕吵醒她,環顧四周,片刻又步出了房門,朝露執招了招手,“蘊蘊,來。”
露執面色惴惴,一步步向阿爹走近。鴉黑夜空之下,邱穆雙手撐着欄杆,俯眺天幕交疊的樹影,不動聲色的問道:“你是不是同小謝侯見過面了?”
露執心中顫了一記,知曉再瞞也無用,索性将心一橫,承認道:“是。孩兒今日去了小謝侯的旅邸。”
“他現下已快馬出了青陵,說要回燕都說服雙親,同邱家——仍續舊日婚約,讓孩兒一定要等他回來。”
“你不能等他。”邱穆面上一派和風細雨,開口卻斬釘截鐵,是不容忤逆的口吻。
露執淡淡出聲:“為何?”
邱穆沒有言語,默了片刻,方道:“蘊蘊,你從小溫文守禮,阿爹且不追究你同外人私會的過錯。”
“你無需等他。燕都沒有的姻緣,我自會在槐縣替你另覓一樁。”他笑了笑,語氣又軟下來,“你隻管本本分分待在你阿娘身後,餘下的,你都不必挂心。”
豈料露執搖了搖頭,“孩兒要等。”
邱穆耐住性子,雖沒有發怒,心下已是十分不快,“邱家跟宣毅侯府結不結親,或是到底結哪門子親,不是小謝侯上下嘴皮子一碰便任憑他說了算的。”
此子心性反複無常,一會說納露執做妾,今日又要迎為正室,教人實難信任半分。
更何況,燕都那邊……
臨别之際太子曾親口向他允諾,待此番風波過去,必會設法向陛下進言,雖不可能讓他官複原職,至少能将他調去更富庶的州縣領個閑差,日子也能好過些。眼下這謝屏尚不知忠誰的君,若他當真背靠肅王府,他怎好再讓自己的女兒同他有所沾染。
這婚約若傳到太子的耳中,又會作何想?
“孩兒要等。”露執仍然不為所動。
邱穆的耐心終于用盡,“你打量着這燕都是個安樂窩,舍不得走了是不是?”
“你、你你你……”邱穆指着露執,咬牙切齒道:“若是執意如此,我和你阿娘,姨娘還有茵茵,我們四個便回老家去!到那時你願意委身誰家便嫁去誰家,宣毅侯府也好,随便什麼勞什子鄉野人家也罷,我可不管你了!”
露執打定主意不肯回頭,“孩兒犯了錯,現下有機會彌補還清,便絕不會再做一世負心薄義之人。”
“寡廉鮮恥!”邱穆氣的嘴都歪了,“你舍不下那都城的富貴,我隻當沒生過你,往後也不要說是我邱穆的女兒。”他說罷,就舉起手作勢朝露執抽了過去。
邱穆的巴掌将落未落之時,内室裡兀地響起一聲清喝:
“縱然不做你邱尚書的女兒,她身上還流着我桓陽燕氏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