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離循聲望向對面，正好對上男人漆黑的眸子，李挐雲目光中寫滿了濃濃的關切，屏住呼吸等她的回答。

分明盆裡的熱水已經變涼，怎麼與他之間還似乎隔着一團朦胧的霧氣？

她甩開腦子裡雜亂的想法，搖頭：“不疼。”

李挐雲這才松了口氣，方才見她遲疑，還以為是手上力道太大，弄疼她了。

風從支開的窗子灌進來，進屋時未合嚴實的門“哐當”一聲被猛地撞緊，砸上門框後又被反彈回來，門頁随着強風侵襲而來回扇動。

李挐雲起身将窗子閉上，呼嘯的風聲霎時都被隔絕在屋外，隻能不甘地在窗外咆哮，而後被裹挾着去向别處。

“你在想什麼？”李挐雲折返回來，問她。從藥鋪回來後，她便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顯然是有心事。

“我……”秋月離就要脫口而出的話停在了嘴邊，但對面男人帶着征詢的眼神那樣認真，她抿了抿唇，終是說了出來，“我想去縣衙拜訪，請縣令放郭夫人出來為百姓診治。”

如今隊伍裡的幾人的病都好得七七八八了，本該這一兩日就啟程的。還是李挐雲念着她體弱，暫且不宜趕路，才做主讓衆人在臨江城多停留幾天。

這一路已經讓他費心不少，她聽琳琅說過，前些日子她染病後，李挐雲派人到縣衙将郭郎中提前接出來，當時何典吏的臉色已不太好看。如今再開口問人要郭夫人，卷進臨江城疫病的風波中去，怕是要又要給他添些麻煩。

離開京都那日，她内心曾打定主意要低調行事，隻等遵從聖意到達嶺南，從此過着與世無争的日子……

但偏偏，這一路的卑劣的，狠毒的，不公的，可憐的事都叫她遇到了，她又豈能坐視不理？

秋月離打定了主意，将心中的想法說與李挐雲聽：“我想遞給帖子去拜訪縣令的寵妾，也就是何典吏的姐姐。”

這何小妹深受縣令寵愛，何家人也因此水漲船高，在臨江城中風光無限。若是能說得動她，想來陳縣令與何典吏也不會再多加阻攔。

隻是尚且不清楚她平日是何為人，該如何去說服她，但多備上些禮總歸是沒錯的。秋月離記得自己行囊裡有一隻半山水的翡翠镯子，顔色純正，水頭瑩潤清透，等晚些時候去布莊買些上好的綢緞料子，屆時再帶上幾樣糕點前去，也不算失禮了。

她正盤算着，李挐雲卻打斷了她的思路，提出異議：“我不想你去。”

秋月離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若是沒記錯，這是近些日子他第三回不同意自己的想法了，這還是從前那個對她百順百依的指揮使嗎？

“你病才剛痊愈，我不想你這般辛苦，這件事我去辦就行了。”李挐雲斟了杯溫水遞到她手中，許諾，“定能叫他們放郭夫人出來為百姓診治，你莫要再擔心了。”

“那怎麼行！”秋月離将水杯重重放下，茶水蕩漾着濺了出來，在榆木桌面上沁出幾滴深色的水痕。

這些日子他已經夠勞累了，該歇的人當是他才是，且她與何小妹同為女子，或許能更好說話些。

二人争執間，忽而聽得外頭有人來報：“指揮使，阿莫求見。”

聽得這個名字，李挐雲的臉色又暗沉下來，他仍記得那夜因阿莫的擅作主張，險些釀成大禍。

秋月離這幾日沒見着阿莫，隐隐感知到或許是他哪裡讓李挐雲不滿意了，被冷落着。此前阿莫為她駕車，是少有能與她交談的幾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