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恐懼，花意清反而沉靜下來，神色自若問道：“什麼意思？難道，你是為他們好？”

黑影似在笑，道：“為他們好倒是算不上，隻不過，在這裡，他們确實會比以前好。”

“她喜愛設計服飾，在這裡，她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黑影飄到了錦衣閣老闆的頭上，“可現實呢，獨身帶着兩個孩子，生活差點就壓垮了她。”

“還有他，”黑影又飄到了遠處正認真做着手工的老伯頭上，“現實他早已斷了雙手，哪裡能像這般悠閑自得地捏泥人。”

“所以，你就編造了這樣一個地方？”花意清接着說，“你不會覺得自己很偉大吧？”

黑影笑了：“我又不是人類，不會自欺欺人，也沒有什麼拯救苦難的理想，當然不會覺得自己偉大。”

它慢慢飄近，語氣威脅道：“你也留下，成為我的一部分。”

“你想成為什麼，”迷惑的聲音接連不斷，“我都可以成全你，算是獎勵。”

“我甯願活在真實的痛苦裡，”花意清看着它，“也不願活在虛假的幸福裡。”

“可惜，晚了，你隻能留在這裡了。”

猛火從花意清的體内鑽出，直直朝黑影撲了過去。

鮮血再次燒了起來，可此次不同，她體内存有程楚秀的功力，隻覺得還有無數力量要接連鑽體而出。

焚火的力量凝聚一起，彙成了一隻巨大的火貓，在半空中對黑影窮追不舍。

“你是……”黑影的語調變得驚奇，“等一下……你是……”

可花意清現在全然聽不進去黑影說了什麼，隻顧着疾跑向前，邊跑，邊釋放新的焚火。

黑影轉身，略過火貓，直接朝花意清撲去。

“吸血鬼曾說，若我碰到你，要放你走。”

吸血鬼？她與吸血鬼能有什麼關系？

黑影沖向她。

“罷了。回到他身邊吧，他一直在找你。”

“咳……”花意清在池水裡撲騰了兩下，狠狠地嗆了好幾口水。

“少俠，沒事吧？”親切的聲音響起，随後，一股力量将她拉出了水面，“你醒了，太好了。”

花意清懵懵地爬上了黑岸，面前正站着五個人，把她拉出來的，正是嬴逸慈。

自己竟在潭水裡漂了這麼遠。

再朝後看去，人頭們似乎又下沉了一些。

“我們要盡快把真身逼到地上去，”其中一捉妖師看着潭水說道，“不然，等完全沉下去，這些人就徹底與影妖融為一體了。”

剛才的迷惑萦繞在花意清的心頭。可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龐大的真身正靜靜與人融為一體。

“直接動手吧。”嬴逸慈下令。

瞬間，光芒驅散了渾濁的黑暗。

火貓再次從花意清體内鑽出，揚起爪子，狠狠在影妖身上留下了火痕。

悲鳴聲響徹，如雷貫耳。

“诶，有了有了，”譚靈川動了動耳朵，驚喜道，“他們找到真身了！”

聽罷，在場的人們瞬間打起了精神，攻擊的力度越來越大。

與此同時，黑暗中的程楚秀也發現了真身影子的異常。

它的反抗弱了很多。

“用焚燒咒！”嬴逸慈看到了影妖的反應，改用焚燒咒。六道火光同時沖天而起，将黑影團團圍住。火焰交織成網，灼得空氣融化扭曲。

火焰亮得刺眼，直直圍着碩大的黑影燒了起來。

“它不會再分裂分身吧，”花意清有些緊張，“不是說，它可分裂無數分身？”

“不會了，”嬴逸慈說，“真身、分身、影子，現在都在被束縛，它顧不上再分身了。”

黑影左竄右竄，驟然暴起，裹挾着陰風直撲六人，想把他們推入潭水中。

花意清這才發現，其實影妖的恐怖之處，就在于它能将人拉入地下。說起其他攻擊，它反而毫無還手之力。

看準時機，花意清揮袖甩出一道火牆，火星子滋得漫天飛舞。黑影尖嘯着沖天而起，六人同時結印，推引咒化作無形巨掌，将影妖真身生生按向地面。

沖來的黑影鳴叫朝上飛去。

……

瞬間，狂風般的力量将程楚秀推出了黑色空間，摔到了地上。

“程少俠！”譚靈川興奮道，眼角噙淚，“真身出來了！”

程楚秀連忙站起身，分身不見，與真身融合在了一起。

真身龐大，與分身相融後，更是不受控制地瘋長。

也許聽聞到了屋外不祥的動靜，客棧裡的人也都尖叫起來。

恐慌的聲音刺激了影妖，它竟試圖将披着黑布的玄師拉入地下。

見此，程楚秀直接念出目前可達到的最高級的降服咒。

到底是獨身一人，降服咒的力度些許不夠。影妖反而将它那不存在的頭顱，揚得更高了。

……

真身出去了，它的影子下來了。

六人一鼓作氣，猛火再次燒了起來。

與此同時，池子裡有人醒了過來，咳嗽聲與驚叫聲不斷。

看來，多虧回溯咒，有些人恢複了記憶。

池中陸續有人蘇醒，每一聲咳嗽都令黑影縮小一分。但影妖仍在負隅頑抗，陰氣如潮水般湧來。

可，這影妖磨人得很，它的策略，不會就是把人磨死吧？

花意清額角沁出冷汗。雖這咒術對它有效，但總覺得還沒到點子上，像隔靴搔癢般不得要領。

她決定用盡全力。

把它想象成自己恨的人，應是能将體内的功力全逼出來。

她将舌尖咬出血腥，強迫自己回憶最黑暗的過往——

虎妖劃破衣袖的利爪、捧着金銀得意大笑的夫妻倆、木讷求生的每日每夜……

可烈焰非但沒有暴漲，反而如困獸般嗚咽蜷縮。

一縷陽光突然刺破心海。

撥開暖光，她似看到了兄妹二人與母親相聚的樣子、看到月神像崩塌，迎接日神的熱鬧光景、看到柄捅穿虎妖心髒的匕首，也看到了挂在她腰間的玄師木牌。

策馬奔馳，自由自在。

焚火的燙意突然從心口炸開。恍惚間有人策馬掠過，那束左右晃蕩的馬尾也飄到了她的幻想中，陽光打在上面，泛着金光。

瞬間，這些幻想如淬火的利刃，深深切開她的靈魄，體内的功力随之翻湧，奔哮着一湧而出。

“諸位，借力！”花意清大喝一聲，四周火力彙聚而來。猛力強勁，她不自覺閉眼嘶吼出來。

轟鳴聲頓時震乍耳間，她已然無法聽到自己與他人的嘶吼，隻覺喉骨在持續的震顫中慢慢幹澀裂痛。

終于，火焰化作巨貓，獠牙畢露，将黑影徹底吞噬。

……

真身開始慢慢變小，似受到了沖擊，微微俯身。

快成功了。

程楚秀再次升高級數。影妖絕望地嚎叫一聲，慢慢降落到地下，飄到程楚秀腳下。

見狀，周遭的玄師興奮地停手。

就差最後一步了。

“今以降妖師之名，饒你不死，”程楚秀誦念契約，用力到眼角微微顫動，“從今，須聽我号令，予我妖力，不許再妄害于人。如有違抗，永不超生！”

随即，程楚秀翻開手掌，一滴血珠從他的指尖蹦出，飛入影妖體内。

“跪下。”

已被降服，萬般不願又能如何。影妖似慢慢弓起了身子，伏在了程楚秀腳下。

地下轟隆一聲。

先前被拽入地下的人，正一個個回到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