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群仍倔強地等在門口,想着趁幾人離去之際,再去磨一磨。
“各位,就此回吧,”護着三人上車後,張家随從好生客氣道,“未來幾日,靜等消息。”
“說好的三日,可我家姑娘都被關了快一個月了,”一人直接沖過來,朝着馬車順勢要跪下,“她……定是遭遇了不測啊,大師您一定也要把她救出來!”
“還有我家……”
“我家也是啊!”
情緒再次被調動,張士德有些無措,剛要直接下令将車外人群趕走時,花意清卻毅然決然起了身。
嘈雜聲激烈,不知車下人有何意圖,程楚秀下意識,與張士德的想法出奇一緻,本想攔住起身的花意清。
可心中激烈的波動讓他怔住,收回了挽留的手。他能感受到她此刻心緒,決絕得令他慚愧。
就算是這兩年來已拜于師門之下,到民間也算走過一遭,可于他而言,所謂關懷,隻是父親揮筆一寫的銀子幾萬兩。
此時才知,真實的痛苦,無論多少銀兩都無法彌補。
看着車下悲傷一景,他眼光跳動,不禁覺得,他們以前,忽略了個體生活中許多細小的事情。
花意清大步下車,又是一頓安撫與保證,人群才稀稀拉拉的散去,可空氣中的焦灼感絲毫不減。
家人的丢失就如一根半熄的火柴,随時都能燃起絕望的火。
見慢慢遠去的背影,終于無人擋路,張家随從趁機跨坐馬上,長鞭一揮,車輪轉動。
車簾落下,張士德坐在對面,偷偷掀開一角,見無人追車後,松了一口氣。
看不到外面情景,但馬車擦他們而過時,痛苦的低語聲卻異常清晰,伴着車輪與地的摩擦入了花意清的耳。
她不由正襟危坐,恨不得現在就去一腳踹開那些捉妖師家的大門,将受困女子全部救出。
根據百姓所述,大部分女子被捉後,基本上三日就會定下生死。當然,這麼多人來,最後的決判都為燒死,除了昨日張士德家的女兒,恰好被他們救下。
剩下的女子,短則被關半個月,長則兩個月。有一家人等了三個月,也等不到女兒最終的消息,故前去理論,誰料那群捉妖師卻矢口否認,稱他們從未捉過那家人的女兒。
至此,從小養到大的好孩子,就如人間蒸發。
想着方才愁容們的個個道來,花意清的目光也愈發光火。她們,隻不過塗了一次胭脂,戴了一次頭花,就被當作為狐妖,不知去了哪裡。
聽一銀絲布滿頭頂的阿姨說,甚至她家女兒并無做出任何危險行為,隻是跟丈夫吵了一架,就被他到處誣陷,稱女兒為狐妖。
他們也想過反抗,可家中并無女兒的人家,自是站在捉妖師這邊,其中還有很多人暗中蹲守,專門盯街上女子的舉止穿着,除非她自願進入朱樓,不然隻要“出格”,定會被通報給捉妖師。
真是放着真正的妖孽不管,專門挖空心思來禍害無辜人!心中燃烈的火燒得花意清全身微微顫抖。
似全身的熱血都湧入心中,她手背泛白冰涼。
一陣溫熱覆上。
花意清詫異扭頭,恰好與明亮的眼睛對上。
緊挨身側的肩膀又慢慢倚過,程楚秀感知到了怒火,朝她這邊歪頭,輕聲道:“生氣傷身。”
也許因為清晨漱口用過潔牙粉,又或許是他臨走時飲過一杯橘皮茶,唇齒之間帶着清甜的柑橘氣息,若有若無的香氣随話語輕輕飄散。
一陣沁甜拂過,緊皺的眉頭微微散開,花意清放松地眨了眨剛剛愣神的眼睛。
程楚秀眼睛低垂,看着顫顫的睫毛,耳語道:“看你這樣,是直接應下了?”
“對呀,”花意清擡眼看他,倨傲道,“難道你沒信心?”
“反正都要找到狐妖,順手而為,也并無大問題。”停了片刻,覆上的手微微握緊,他半開玩笑道,“隻不過,你總不會做到所有人滿意。若有人埋怨,可别哭鼻子……”
最後一句話讓花意清的眉毛止不住地向上挑起,她也微微歪頭,輕聲悠悠:“也不知道昨晚,是誰在哭鼻子。”
程楚秀身軀一震,眼眶睜大,惱怒地抽回了手,将頭别開。嘴唇緊緊合上,心裡卻不停念叨。
【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真是無賴。
路已走遠,對面認真察看外面情況的張士德放下簾角,對花意清說:“大俠。若他們日後還來尋,随意對付過去就可以了,不必如此認真……”
花意清有些不明白:“為何?他們定也心急,怎能敷衍?”
見她還是個直脾氣,張士德有些驚詫:“難道諸位真有意出手營救,并非搪塞?”
“這種事,怎能搪塞過去,”花意清認真說着,“人命關天,我們定會想到辦法。”
本别過的頭又側了回來,看着她攥在膝蓋前認真的拳頭,程楚秀不由展顔微笑。
“主要是,哎……”張士德歎氣,“有時好心,也會不被領情。所以對他們,有些話,不能說得太絕對。”
明白他的意思,花意清點頭領情:“多謝工正提醒,我們會注意。”
随後,她先問候一下:“張小姐現在如何呢?身子可有不适?”
提到女兒,張士德緊繃的臉舒展開:“已經醒了,頭腦也清醒,也沒有想不開。”
聽到“想不開”二字,她心裡一緊,本想直接問出,但怕對他二次刺激,便繞彎問道:“若您方便,可說說張小姐被抓的情況嗎?”
先從張家女兒入手,定能收獲不少信息。畢竟,她是唯一一個活着回來的人。
張士德思緒萬縷,細想片刻,有所保留道:“說起來,窈窈還真是幸運,隻被關了三日,還碰見了諸位。”
他接着說:“我們窈窈自幼就愛淘些珍珠回來,串成手串,或是長珠串子,有時候,也會配些稀奇的小石子搭在一起,做成項鍊和頭簪子。”
“因為此啊,窈窈和那些夫人們相處甚好,經常參加餐宴,漸漸,也結識了幾位公子,”說到這,張士德雙眉無奈地向上拱了拱,“碰見了吳家那小子,死纏着我家窈窈不放。”
“他一介破賣鹽的,還想攀我家高枝,”語氣突然激動,張士德也意識到不妥,平複下心情,接着說,“求愛不成,就污蔑我家窈窈為妖,還鬧到了鎮令那裡,在那一通胡謅,說得跟真的似的!”
捋清楚後,程楚秀問:“按理說,您也為本鎮重官,竟也無法托人将您女兒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