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海島清風朗空，除了海鷗咕咕掠過，并沒有第二個聲音回應殷行遲。

江千柳沒有出現。

“吱吱吱。”金福熟絡地用頭蹭了蹭林絮舟的下巴。

原角色和江千柳走得近，兩人間明明是那種難以言說的隐秘關系，但江千柳卻又對他十分冷淡，原角色苦悶的時候便經常與金福沒話找話，排除寂寞，在這樣的情形下，江千柳養的寵物與他相熟，是再自然不過，但現在軀體内的是他！林絮舟咽了咽口水，斜眼看着金福嘴裡露出的兩顆尖牙，心中直發毛。

殷行遲不知金福到此是不是江千柳授意，不敢輕舉妄動，他瞥了林絮舟一眼，擡手指向一條路：“你跟以前很不一樣，有時候，我都懷疑，你這副皮囊裡裝的是不是同一個人。”

林絮舟：“……”

汗，快要暴露了。

殷行遲在小說裡是江千柳影子般的存在，幾乎沒有台詞，而原角色的一舉一動卻都逃不過殷行遲的眼睛，這句話提醒了他，這次回帝魔城，實在不宜跟其他魔修有什麼交集，否則，遲早被當做異類處理了。

“帝魔城的規矩不可廢。”殷行遲用定嶽錘在島上的林子裡一劃拉，竟然辟出一條細長的通道，“背叛過君上的人，隻能走此路。”

若沒猜錯，這是進帝魔城最難走的一條路。

背叛魔君的人有一次回頭的機會，那便是經這條重積路返回帝魔城。

在帝魔城内，金福向來寸步不離江千柳，林絮舟猜想或許他本人就在附近，殷行遲指明讓他走重積路，這提議正中江千柳下懷，故而他也無意出聲阻攔，由着殷行遲安排行事。

脖頸處一涼，“啊——”後頸傳來兩點輕微刺痛，寒意順着脊椎蹿上頭皮。

原來是金福頭一歪，用尖牙輕輕啃噬他的肌膚，林絮舟大概知道，這是它表現親昵的方式，但脖子附近還是起了一片雞皮疙瘩……金福似乎是用這種方式提醒他，此刻他不是一個人，林絮舟心裡突然就不那麼害怕孤身走重積路了。

一旦踏入殷行遲劃出的重積路，天地頓時變色，像是突破了人魔兩界的壁壘，周遭景象陡然幻化，濃厚的黑霧将烈日遮蔽，寒冽的風如刀割般刮着露在外的肌膚。

林絮舟踏步走出，像是踩中棉花深陷下去，低頭看去，路面竟是一團團濃稠的血漿，表面還浮着模糊混雜的筋膜與碎骨，暗紅黏膩的血漿纏繞吸附他的鞋底，那種觸感，恰似踩在某種活物的面皮上，随着步子落下，傳來嗚咽和痛罵，好似死在這裡的孤魂野鬼，瘋狂發洩他們的憤怒與痛苦。

而道路兩旁是一汪汪血池星羅棋布，血浪翻湧，濃稠的血漿咕嘟咕嘟地冒着氣泡。

所有的一切，都令林絮舟毛骨悚然。

“喀喀。”

偏偏此刻身後傳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随着距離拉近，一步步愈發清晰，像是在暗處蟄伏已久的猛獸慢慢朝他伸出利爪。

林絮舟呼吸一沉，拔腿狂奔，顧不上腳下的嗚咽和痛斥，悶頭隻知道往前跑。不知是不是錯覺，身後的腳步聲也跟着加快，而且聲音越來越響，代表和他的距離越來越近！

求各路鬼神行行好，千萬别跟着我！

猛地肩上一沉，林絮舟渾身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凝固！

直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急促道：“你跑這麼快做什麼？”

林絮舟驚魂未定，緩緩回頭，當看見夏新月的那一刻，眼淚差點沒飙出來：“師尊，是你！”強烈的劫後餘生之感湧上心頭，林絮舟再也抑制不住情緒，哇的一聲，像隻受驚的幼獸般撲了上去：“你怎麼來了？”

夏新月身子猛地一僵，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耳尖被滿地血漿映得通紅：“你瞞着我，一個人跑到帝魔城來。若不是葉前輩熟悉你的脾性，及時告知，我根本找不到這裡。”語氣中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責備與擔憂。

林絮舟情緒逐漸平複，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舉動過于失态，臉瞬間紅到了耳根。他尴尬地從夏新月懷中退出來：“師尊，我本就是魔修，回帝魔城情理之中。原本打算留封書信說明去向，可你中了癡妄引，帝魔城危機四伏，我擔心你涉險，便沒打招呼直接來了。”

夏新月緊緊握住林絮舟的手，指節因用力而發顫：“書信也不行！”

他平日沉穩清冷的嗓音，帶着幾分少見的哽咽與急切，頓了頓，又歎息道：“等看到書信都不知幾時了。”

他牢牢牽着林絮舟的手，低頭走了幾步，道：“原來你早就知道我中了癡妄引。”想起在雷霆崖與霍長吟對話時，依林絮舟性子肯定在門外偷聽到了，便又道：“你來帝魔城，是為了找江千柳幫我消除癡妄引？”

林絮舟不答。

能說動江千柳消除癡妄引，簡直難如登天。

夏新月握着他的手緩緩收緊：“我是你師父，哪有做師父的能眼睜睜看徒弟去犯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