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的場面很快消停,丁纓制伏了場上動粗的雙方,将帶頭争執的兩人各扭了一隻手在背後,兩人疼得眼角橫淚,不明白看着瘦弱的女子手勁怎麼如此之大。
“師兄!”丁纓腳步頓住,轉頭見夏新月正将林絮舟緊緊摟在身側,微微一怔,心底莫名泛起股怪異感,好似有哪裡不太對勁,但又說不出來哪裡怪,“你也太護短了吧,眼裡就隻有自己徒弟?”
“咳咳,到時辰去酒樓了。”林絮舟不自在地撥開了夏新月的手。經丁纓這麼一提醒,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夏新月收他為徒後,似乎不再避他如蛇蠍。
夏新月神色淡然,語調平靜:“你一個人應對綽綽有餘。”
丁纓:“……”師兄是不是還在氣她一聲不吭就把徒弟拐出來?
她細想了想,知道哪裡奇怪了,夏新月跟另一個徒弟雲雁聲之間,好像不是這麼個畫風啊!
熙攘的人流漸漸散去,幾句閑談飄入夏新月耳中——“剛才那兩隻蟋蟀,兩隻抱團溜一起溜的,瞧模樣像父子呢。”他心中猛地一動,下意識地擡頭望向林絮舟。
隻見林絮舟雙眸含笑,也正看向他,似乎在說:“我也是剛剛才知道。”
三人到酒樓與葉拂衣、夏昭華會合。
席間,夏昭華難得與夏新月坐在一起用膳,一時高興多飲了幾杯,斟酒的時候,習慣性就給他兩邊的酒杯也滿上,剛倒下去,就開始後悔,隻怕他突然沒事人一般示好,反而會惹夏新月不快。
果然,夏新月微微蹙眉,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當此時,林絮舟連忙起身,臉上帶着真誠笑意:“我好不容易與姨娘相認,這杯酒,我敬大家。”
夏新月沉默片刻,舉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林絮舟不知在哪裡看到過,說古代釀酒技術粗糙,度數跟現在啤酒差不多,于是放心大膽地多喝了幾杯,沒一會兒,他雙頰變得通紅,眼神也開始變得迷離。
夏昭華心裡清楚,夏新月此次能安穩坐下來用膳,林絮舟必定在其中費了不少心思,心中滿是感激,向林絮舟舉杯說道:“這杯敬你。”
林絮舟隔着夏新月,與夏昭華舉杯回應:“多謝前輩。”
一杯酒瞬間見底。
夏新月手指微動,擡眸看着林絮舟泛紅的臉頰,終究忍不住低聲道:“你瞧不出他不勝酒力麼?”說罷,動作輕柔地扶起林絮舟,側臉線條柔和,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口吻:“我先帶他回去。”
丁纓心底那股怪異的感覺又冒了出來。
葉拂衣若有所思道:“玉澈仙君作為師父對小舟倒是頗為關照。”
夏新月背着他從酒樓走至城郊。
林絮舟整個人軟塌塌的,滾燙的臉緊緊貼在夏新月冰涼的後背上,嗅着他身上淡雅的降真香:“師尊,你娘親一定是很溫柔很好的人吧?”
夏新月嗯了聲道:“母親什麼都很好,可惜多愁善感,在我幼時就離開了,因我的性子與母親相似,父親怕我也……就送我拜師雲阙仙宗。”
這兩日,林絮舟看着夏新月與父親相處的點點滴滴,心底有個隐秘的角落不經意間也被觸碰到,他聲音不自覺壓低,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道:“你比我幸運。我從小是爺爺奶奶帶大的,都不知道爸媽是什麼性子。一年前,奶奶走了,現在我也到這來了,家裡隻剩一個老頭子……他年紀大了,唯一能打發時間的就是看電視,我跑了這麼多年龍套,早就累了,能夠咬牙堅持到現在,就是為了讓我爺爺能在電視上看到我……”
他帶着醉意的嘟囔,根本不知道在說什麼,夏新月勉強聽清前面兩句,疑惑道:“你不是由葉前輩帶大的嗎?”
回應他的是咚的一聲,一顆腦袋砸在他背上,又慢慢無力地滑下去。
夏新月身子微微一僵,随即無奈地搖了搖頭,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在他胸口處,有什麼發着微微的光。
林絮舟眯起眼,朦胧間瞧見一株桃花枝繁葉茂,細長的樹枝上,花苞正羞澀地探出頭來。
林絮舟心頭一驚,頓時清醒過來。
長在這個位置,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這株桃花就是癡妄引的種子長出來的。
林絮舟下意識伸出手,放在他背後的同一位置,指尖輕輕摳摸上去,刹那間,癡妄樹上的花瓣如同受驚的含羞草,猛地瑟縮起來,緊緊裹成一團,與之相應的是夏新月渾身一震,伸手攥住林絮舟不安分的指尖,聲音帶着幾分慌亂:“你做什麼?”
林絮舟顧不上回他。
一向高冷的系統好不容易及時響應道:“沒錯,這就是癡妄引的種子,桃花代表什麼,你心裡清楚吧。”
林絮舟道:“清楚,不就是跟陶戎一樣的情種嘛!這癡妄引既然是江霓種下的,是不是意味着,他這災禍根源,到底還是和江霓脫不了幹系?”
系統道:“可以确定,是因她而起。”
靠靠靠!
林絮舟隻覺五雷轟頂,萬念俱灰,不知是不是情緒起伏太大,周身血脈突如野火燎原,從手指一波接着一波湧來。
“為什麼渾身發燙,林絮舟?”夏新月察覺到異樣,握着他掌心涔滿汗的手,發覺他的指環已燙如烙鐵,且溫度還在往上攀升,當即将林絮舟放下來,運轉靈力,對抗指環中的魔息,然而林絮舟的眉峰越蹙越緊,他摸了摸林絮舟前額,語氣急促道,“又是江千柳!”
“我休息一下就好……”
說完,林絮舟就失去了意識,仿若置身于迷霧彌漫的荒原,周身的傷痛在一層層汗液蒸發後,漸漸淡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