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微末的涼風裹挾着太平洋西岸的豐富水汽,吹開枝頭幾片枯瘦落葉。樹梢空蟬簌簌抖落,天色忽漸沉了。蒼穹之上漫溢的海藍深沉厚重,被一味近乎透明的鉛灰侵染,飄起了一星半點零落的雨。
随着一年一次的閉幕式流程最後完成,持續了兩日一夜的校運動會結束殆盡,而下午是自由的周六假期。
歸光意避開興奮歡聚的人群,獨自一人回到了寝室。
有些事情還在今年份的待辦事項中沒有劃去,歸光意決定趁着校運會進出人員監管松懈的機會,把它做完。歸光意瞧了瞧窗外半陰不晴的天氣,換了套衣服,收拾了點東西帶在身上,收拾整齊,拉開寝室大門。
然後跟剛從操場回來的顧蓮生打了個照面。
“他們到處找你都找不到,我就知道你在這兒。”那人一隻手拎着好幾塊各色獎牌,另一隻手拿滿了鎏邊燙金的獎狀紙,沉甸甸亮閃閃,像某種原始部落滿載戰利品歸來的狩獵祭祀,一打眼,整個人丁零當啷地迎上來,“頒獎的時候你沒在,老師讓我把獎狀什麼的給你帶過來——”
這人平時看起來溫吞沉緩,不顯山不露水的,當初體育委員找上顧蓮生,也隻是想讓班長起個帶頭作用,卻不知不覺地把班長本人的姓名填滿了整張項目報名表。
而事實證明,顧蓮生确實是傳聞中那種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五好學生代表,素質教育的外交發言人,學習成績斷崖式領先第二名的同時也是個骨骼清奇的運動優等生。田賽和徑賽雙項開花,短跑、接力、跳遠、跳高,隻有别人想不到的,沒有她做不到的。
有時候上天就是這麼不公平,陽光開朗的性格、端正好看的外表、聰慧敏銳的頭腦、嫖矯康健的體魄,通通賦予了同一個人。
歸光意甚至到現在還記得那個輕盈的背越式跳高,堪堪蹭着一米五的橫欄滑過,那根欄杆起先微微不穩地抖了一下,然後精準優雅地穩穩停住。一米五一,這是一個打破了校級紀錄的成績,把場區裡三層外三層圍得鐵桶一般的人群裡爆發出一陣驚歎。歸光意不是個愛湊熱鬧的人,但當時那種的氛圍,很難不把在場每個圍觀或是沒在圍觀的人全都拖進同頻呼吸的領域裡。
“謝了,”歸光意稍稍點了下頭,從顧蓮生身側擦身而過,顯然是不打算跟她做過多糾纏,“放我桌上就行。”
“光意同學這是……”顧蓮生上下打量了一下歸光意,發現她一身冷黑色的沖鋒衣褲,肩上挂着斜挎包,裝備齊整,鄭重其事的樣子,像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等着去辦。
“幹什麼去?”顧蓮生有些好奇,脫口問道。
“出去。”
“去哪裡?”
歸光意背對着她站定,微微偏過頭,言辭冷硬:
“不關你事。”
這次的拒絕比起平常的不近人情要更遠幾分,不知是否刻意為之,顧蓮生忽然在此時表現出了一種驚人的鈍感力:
“那能帶我一起去嗎?”
“……?”
不出意料地,歸光意被顧蓮生不識時務的程度所震撼,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應。
她深吸一口氣,頓了幾秒,這才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來:“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