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繩表面沾滿植物粗纖維糙粝的觸感,崎岖不平地磨過手腕皮膚,歸光意上湧的氣血慢慢落回原地,開始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一點疼。
出人意料地,歸光意隻是一聲不吭、一動不動地乖乖挨捆,一改前态,沒有表現出一絲反抗掙紮的意圖,溫馴得近乎詭異。
矮胖男人在收尾處打了一個自以為無比牢靠的結,看了又看,滿意得不得了,壓根忘了還有一半的進度沒有完成。
于是他神清氣爽地轉過頭,正對上顧蓮生一雙明亮神飛的眼睛,沖着他粲然一笑。
說不清矮胖男人是被這明豔難言的一笑沖昏了頭腦,還是被人質如此自由奔放的活動狀态打破了認知,一時間竟沒能反應過來。他光是愣在原地,張口結舌地看着顧蓮生。
而後者揉了揉有些僵麻的手腕,撐着地,作勢要站起來。
于是電光火石間,矮胖男人宕機的大腦終于接通了反射回路,急頭白臉地,伸手就要去抓顧蓮生的肩膀。
顧蓮生一矮身,靈活地躲開那隻手,魚一樣從他張開的五指底下滑了過去。
矮胖男人霎時急了,轉身向顧蓮生猛撲過去,堪堪攫住了她的左半邊胳膊。
幾不可聞地,顧蓮生“啧”了一聲。她借着慣性回過身來,左臂手肘一壓一擡,右手自上而下按住矮胖男人的手背,左腿向左側趟進上前一步,左手反抓住他的左腕向外一翻,順勢向下,把矮胖男人的左臂往腰際壓抱,右肩猛地往下一沉。
隻聽“咔吧”一聲輕響,歸光意聽着,像是某種人骨關節斷裂的響聲,從極近處傳來。
那矮胖男人登時發了狂似的大叫一聲,額頭上有冷汗密密地往外滲,立刻失去了反抗能力。顧蓮生剛要松手,就感到一縫冷鐵從身後貼上了脖頸動脈。
她心念一沉,随即松開了緊緊卡着矮胖男人左臂的雙手。
而後者沒了桎梏的同時,也失去了扶撐,一面大喘着氣,一面直愣愣地向旁邊癱倒過去。他的頭部“?”一聲碰在桌角上,顱骨和堅硬的木質家具撞個正着,當即躺在地上,像一條已經發臭了的魚一樣不動了。
而歸光意此時仍被黑麻布遮罩蒙着臉,目不可識。驚聞此聲,她茫然地一抖,手上摩擦松繩的動作也跟着停了片刻。
“瞧你剛才不聲不響的,沒想到還挺有本事,”瘦高男人架着刀,略顯擔憂地往矮胖男人倒下的方向看了一眼,旋即收回視線,惡狠狠瞪着顧蓮生一片挺拔的背,眼中的陰鸷似要化為實體溢出:
“倒是我之前小瞧你了。”
顧蓮生聞言輕笑了一聲,仿佛剛剛才動粗卸了别人一條胳膊的人根本不是自己。她沒有說話,隻是把兩手舉到肩上,動作極緩地轉過身來。
那雙幼鹿般的眼睛含笑地一眯,嘴角抿起,做出一副憐愛委屈的無辜表情,正面對着上瘦高男人那種似要吃人陰沉的神情。
“你……”
不知是這副婉轉堪憐的形容真的迷惑到了自己,還是對眼前這個高中生裝模作樣的變臉戲法感到無語氣結,瘦高男人的心神不由自主地狠狠一動,手裡的刀也不似剛才,把脖頸處細軟的皮膚壓得那麼重、那麼實。
顧蓮生笑着歪了下頭,語調歡揚地開口,吐出幾個根本和“歉意”毫不沾邊的賠字眼,小動作像極了高中生青春靈氣的行事做派。
“對不起啊大叔,我……下次——”
本是好好的一句話,卻讓顧蓮生說得藕斷絲連、氣若遊絲,把瘦高男人聽得一愣。
而正是這一晃神間,顧蓮生眼神中有光凜然一閃,整個人猛然往前一傾,左手和右臂極為迅速地分别制住瘦高男人持刀的手腕和小臂,雙手同時砸壓,像一把大道至簡的鐵鉗大力一合。
“還敢。”
隻聽那男人悶哼一聲,那把刀登時脫手彈飛出去。
明明掌握着壓倒性的絕對力量卻無從施展,瘦高男人氣血湧上了頭腦,一雙眼睛氣得通紅。他開始胡亂掙臂,用閑着的左手扳住顧蓮生的肩膀,試圖用蠻力把她掀開。
顧蓮生眼見着他沖自己抓來,不躲不避,光是借勢卸了肩勁。瘦高男人的手在那圓潤的肩頭一觸即走,幾乎隻是虛虛搭了一把。
沒給對方一點兒反應的機會,顧蓮生向瘦高男人内側上步的同時順勢往右後轉身,身法靈活地繞到他的腋下,雙手勾壓住他的手臂,進肩、拉臂、拱身,将瘦高男人整個人淩空杠起,往斜前方重重一掼。
像個實心布偶一樣,瘦高男人“嗵”的一聲砸在地上,着地的背部發出一聲青枝折斷般的脆響,在寂靜黑暗的夜裡顯得尤為清晰。
火灼般錐心的痛感襲上丘腦,他不禁兩眼一黑,哼也沒哼一聲地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