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完成,顧蓮生略帶不滿地扯了扯衣袍下擺:“不過話說回來,誰家睡衣還做成拉鍊款啊?”
“不知道,”歸光意一臉真誠地回答道:“廠裡送來的樣衣,我也沒穿過。”
“算了,将就吧。”顧蓮生也沒真的希望能在這個問題上得到個靠譜答案,十分大度地揮揮手,走到床邊坐下。
現在已然過了平常住校時固定的熄燈時間。歸光意的床觸感松軟,鋪着柔軟幹淨的床單,有豐滿的枕頭和昏暗的燈,清冷空氣裡有一種松香氣息,暖融融的,令人安心。
這一切看起來都非常符合主人對于高質量的睡眠要求,顧蓮生也很難對舒适的居住環境說不。
但等了半天都沒等到歸光意上床就寝,顧蓮生疑惑地擡頭張望了一下,發現那人垂着頭,正朝着房門深灰色的木飾面面壁思過,看上去蔫蔫的,又像是有些猶豫,那躊躇不定的一副樣子,讓人聯想起碼頭邊上踱步的銀色海鷗——
且慢。
這整件事情不都是她的主意嗎,這時候她打哪門子退堂鼓?
顧蓮生覺得好笑,把床上鋪好的被子掀開一角,不輕不重地拍了拍身下松軟的大白床:“這位客人,還不來睡覺嗎?”
“再等等。”歸光意有些躊躇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床,和自己的床上的顧蓮生。
“已經很晚了。”
“我,”歸光意期期艾艾道,“我去換個衣服。”
“你現在身上穿的不就是睡衣?”
“這睡衣不好,我去換另一套好的來。”歸光意剛想借口開溜,眼神無意間掃到了顧蓮生身上。
那人盤腿坐着,手掌支在膝蓋上托着下巴,歪着腦袋,用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她——
“怕了?”
輕飄飄的兩個字,歸光意再清楚不過,這其實就是顧蓮生擺布人心的小手段,但她就是無怨無悔、風雨無阻地,幾乎每次都上這同一個當,為了這區區的兩個音節丢盔卸甲、心神動搖。
歸光意深吸一口氣,手速飛快地啪啪按滅卧室裡所有還亮着的頂燈,趕在顧蓮生反應過來之前,一個飛跳撲進床上。
檐外雲破,露出一弓皎然新月。月華如水,空氣裡塵埃翻湧的每一絲細節不必人工的光線就能看清。
睡衣真絲面料泛着冷玉似的光澤,金線刺繡的茛苕葉紋纏在顧蓮生的鎖骨上,歸光意不敢多看,一邊口中胡亂吐出“睡繞睡繞”和“頑頑”之類不成句子的分散短語,一邊胡亂把另一半被子裹到顧蓮生身上。
接着,她以超光速的效率鑽進被窩,試圖學習掩目捕鳥和掩耳盜鈴的人物精神,十分沒出息地,背對顧蓮生蒙住了腦袋。
被這一套絲滑連招弄懵的顧蓮生把被子從頭上掀下來,無奈地搖了搖頭。她先是把歸光意那一側被子絲井地掖好,然後才在床上平平闆闆地躺下,心情放松地閉上了眼睛,按部就班地念出今夜最後的一句台詞:
“晚安。”
至于第二天早晨,歸光意是如何醒過來發現自己把顧蓮生當作人形抱枕一樣摟在懷裡、如何輕手輕腳,企圖在不驚醒顧蓮生的情況下抽身下床、以及顧蓮生又是如何在她離開之後睜開早已清醒的眼睛、從床上坐起來回望一眼歸光意汗顔逃離的背影,便都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