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郗予和梁骐趕到的時候，其他四人已經在海灘邊上等他們了，

這片海域是江城少數幾個還沒被開發的地方，他們原先夏天的時候會來這裡蹚水、撿貝殼玩，

秦一延遠遠地沖他們招手，

“來了來了！”沈郗予一手勾着梁骐脖子，一手伸長，大喊，

夕陽下，對面四個人的影子被無限拉長成一條條線，沈郗予能聽到身下的男生低低的笑聲，海鹽味兒萦繞在沈郗予現下的鼻腔和未來的記憶裡。

很多年後，沈郗予無意間翻開北島的《青燈》時，

“那時我們還年輕。穿過殘垣斷壁蒼松古柏，我們來到山崖上。沐浴着夕陽，心靜如水，我們向着雲霧飄蕩的地方眺望。其實啥也看不到，生活的悲歡離合遠在地平線以外，而眺望是一種青春的姿态。”

她還是下意識想起，這群她曾經身邊最可愛的人和充斥着海鹽味的獨屬江城的十七歲夏天。

翻牆出去的後果就是，

第二天，

“高二十七班，秦一延、戴萌、梁骐、沈郗予、張止、陳甯周，昨天運動會還沒開完就翻牆出去了！保安大爺在監控室裡眼睜睜看着他們幾個，趕都趕不上！”

六個人像一溜小雞仔一樣低着頭站在慷慨激昂的年級主任旁邊，

馮主任還咋痛心疾首，“不管你成績怎麼樣，在學校就……”

沈郗予才是現在真正最想把頭找個地縫藏起來的人，

她還瘸着腿，梁骐和秦一延一邊一個給她當支架，她才不至于倒下去，

“我去……”沈郗予沒想到這副樣子還要站在全校面前公開處刑，真是作孽，早知如此她昨天絕對不會支持他們的馊主意。

戴萌手在後面偷偷掐秦一延，咬牙切齒，“你不是說沒事兒嗎？”

秦一延也沒想到他們幾個能這麼黴，小聲嘟囔，“去年不也沒事兒嗎，誰知道保安大爺老花眼咋就突然好了。”

“咱學校換了個保安小子你不知道嗎。”

“……”

大會開了快一個小時了，

沈郗予腿剛開始沒什麼感覺，這會兒開始疼了，梁骐把自己外套墊在地上讓她坐下去，

她疼得臉都有點發白了，不用梁骐說她也打算先坐那兒歇會兒，就是有點嫌這地不幹淨，她今天穿的白褲子。

“謝謝啊”沈郗予也沒跟他客氣，扶着他的胳膊小心坐下了，

旁邊不知道哪個年級的老師，看到她坐下後，眼一橫想走過來訓斥他們，

還沒邁出幾步，被後面慢慢踱步過來的校長攔住，

“校……校長，這群學生逃課不說，讓站那兒一會兒都不行，又坐下去了”

于文昌的目光從他們每個人臉上掃過去，頓了一瞬，

“你先不用管了，李老師”他自己走到幾個人跟前，

“都回去吧，這位同學要是腿傷了，就先扶着回教室吧”于文昌背着手笑眯眯地，

梁骐抿着唇沒去看他，蹲下身子小心扶起沈郗予，彎下腰讓她能勾住自己的肩膀借力，

戴萌幾人隻想快點逃離這個令人尴尬的境地，看梁骐在扶沈郗予，就趕緊鑽回隊伍裡去了，

于文昌沒有急着走，看梁骐扶起沈郗予，他慈祥地想要去拍梁骐的肩膀，

被他不着痕迹躲開了，

于文昌的手停在半空有些尴尬，假裝無事發生收回去，“小骐，下次有事可以來找我。”

梁骐眼皮都懶得擡，微微點了下頭，就帶着用探究目光看自己的沈郗予走了，

一路上，沈郗予炯炯有神地盯着梁骐，

男生無奈地用手把她的頭推向側邊，不說話。

回到教室裡，女生反倒是什麼也不問了，自顧自拿出數學卷子開始寫幾何大題，

“想問什麼就問吧。”梁骐以為她在賭氣，

沈郗予扒着文具盒找鉛筆，“沒什麼啊，沒什麼想問的。”

梁骐：？

沈郗予好笑地遞給他一個自己愛吃的果凍，“我沒那麼關心别人的生活，路上就是下意識八卦一下，你不用放心上。”

沈郗予倒說得都是自己的心裡話，她不是喜歡過度偷窺别人生活的人，梁骐覺得有壓力她也沒那麼好奇了。

梁骐手心躺着還帶着沈郗予體溫的葡萄果凍，

‘沒那麼關心’

‘别人的’

梁骐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兒，這小瘸子說話也太不合自己心意了，

他表現得像不想告訴她的樣子嗎？

“我想說，我沒人傾訴，想跟你說”

梁骐把攤開是手掌蓋在沈郗予的卷子上，

“……”

“哦那你說吧”

梁骐就是不想讓沈郗予看起來不在乎自己而已，真讓他說了，他反倒不太好意思，聽起來像炫耀什麼似的，其實自己很厭煩談起這些成人世界的龌龊，

“其實也沒什麼，他這兩年着急往上爬呢，但其實背地裡不少收好處，我不想看他假惺惺還偷偷調查我的樣子罷了“

梁骐說的很隐晦，但沈郗予聽出來校長是想暗戳戳巴結他，

“哦……你看看這道題怎麼寫。”

梁骐：？

沈郗予看着男生的呆愣模樣，沒憋住笑出聲，“怎麼要我誇你厲害啊。”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的，但我們是朋友啊，你是什麼樣，有什麼背景什麼經曆，我們都隻是單純陪伴彼此的朋友啊，我何必在乎這些呢，梁骐，你這樣好的人，哪怕一無所有，我們也會被你吸引的。”

梁骐看着女孩真誠的眼神，莫名有些失落，

‘隻是單純陪伴彼此的朋友’嗎？

沈郗予是這樣想的嗎？

沈郗予看着梁骐沉下去的臉，不知道他怎麼了，

“怎麼了，同桌？”

“沒……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