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言明用雙腳為互相脫了鞋,沒說話,直接穿着襪子走在冰涼的地上。
走去那個灰色小沙發的短短幾步,蔣言明已經将這個客廳看得差不多了。說是客廳也不太準确,因為隻有一個沙發和一個玻璃桌擺在那裡,其他多餘的裝飾物一個都沒有。
雖然蔣言明的家也是這樣,沒什麼東西,但他家是空曠,而腳下的這塊地方是灰暗狹窄,冷寂得很。
将顧傾之放在沙發上後,蔣言明直接就蹲在了他的面前,碰上了他沒受傷的那隻腳踝。
也不知道是他腳踝太細,還是他的手太大,輕輕一握,便整個環住了,還是和當初一樣。
他的聲音很悶:“脫鞋。”
解開鞋帶,輕輕脫去之後,蔣言明站了起來,轉身回頭看見那一雙拖鞋後就走過去将它拿了過來,放在了他的腳下。
剛剛進門的時候,蔣言明已經将房門關上了。
現在,這片小地方上,隻有他們二人。
一個坐着,一個站着,眼中好像就在此刻染上了陰郁。
這後面,蔣言明隻能看見一個關着門的房間,右邊,直走幾步便是開放式的廚房和看不見裡面是什麼樣子的衛生間。
“你怎麼住在這?”
低沉的聲音裡不難聽出别的情緒。
但顧傾之不能确定,隻是擡着頭說:“不然我應該住在哪?”
他總是帶着刺,哪怕眼前的人在沒有任何身份的情況下幫了他這麼多次。就像是不會感動,更不知道感恩,隻是迫不及待地展示自己滿身利刺的刺猬一樣。
說完之後,顧傾之還是仰着頭,卻隻和那雙眼睛對上短短一瞬。他移開了目光,不明顯地歎了口氣:“這些天,謝謝你了。你可以走了,我自己可以。”
蔣言明不在乎這句話,可是卻捕捉到了話中的重點。
“自己?”他開口,盯着看,“你的意思是,這些天你要自己在這裡?”
“這是我家,我不在這裡在哪?”
被包裹的那隻腿還是不能如往常般行走,被限制了很多。顧傾之何嘗不知道,這意味着自己幾乎不能出門,恐怕就連晚上從自己的房間走去廁所都是一種挑戰。
最後,顧傾之擡頭看了眼,再次移開:“樓下的東西你放在那也行,我找人來搬。”
說完之後,他就将腿換了個位置,用那隻還沒拆線的手,動作沒輕沒重的。
這個動作讓看着的人的心髒被深深刺到,随後,他邁步,向前了一點。
正巧,明亮的一條光線從地上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跟我回去。”
簡單的四個字讓正在擺弄自己腿的顧傾之停下了,那隻手停留在了硬邦邦的石膏上,轉頭的動作慢了幾秒。他擡頭,表情凝固了,幽光下,這雙眼睛更清澈了。
開口的動作都有些僵,嘴唇微張,确認自己沒聽錯:“你說什麼?”
蔣言明好似平靜地說:“你自己不行,跟我回去,我照顧你。”很快,還沒等顧傾之的表情發生迅速的改變,他轉過身去,低聲接上,“等你腿好了,你再回來。”
蔣言明剛要邁步,可是,身後坐着的人開口了,叫住了這個背影。
“你是不是忘了……”顧傾之的聲音低悶,似乎,有些不耐煩,“我們已經分手了,沒有任何關系了。”
剛說完,他就第無數次地覺得自己這種用完人就甩的脾氣糟糕透了。
在那沉默的幾秒鐘裡,顧傾之的左手早就收緊了,藏在身體的背後。他也看見,他的兩隻手都在身體側邊,随意向下,沒有任何反應。
“沒忘。”
蔣言明轉身,看着他的眼睛:“記得很清楚。”
又沉默了幾秒。
“我不用你管,你走吧,你買的那些東西和住院的錢我算好之後給你。”
“我說了,你要是想給我錢的話就先算算你以前給我花過多少錢。”
隻有在說到這句話的時候,蔣言明的聲音才變了。
顧傾之看着,在一秒後輕聲說了句:“不一樣。”
以前,給你花錢是我樂意的,現在,是我不樂意了。
“一樣。”
兩個人對視着,都挺平靜的,平靜地說出這麼艱難的話。
“你知道我的,如果你不跟我走,那我就一直賴在你家。”蔣言明看着,深沉的眼看透了一切,“除非,你報警。”
“你……”
顧傾之隻能睜着眼睛,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
蔣言明轉身,離去的那轉瞬即逝的目光中分明都是難過。他背對着他,背影和聲音都倔強極了:“這裡沒有電梯,也不方便,你要是想接下來幾周都在家裡悶着的話,就在這裡也行。”
緩緩,在他堅持不住,要離開這個地方,去為他收拾行李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聲低悶又有些模糊的問。
“你想要什麼。”他實在沒什麼力氣,“這麼做,是為什麼?”
顧傾之的頭靠在沙發上,明明是沙發,卻一點都不軟。他的眼好似蒙着灰霧,看不清前方的人,就連手都無力地垂着。這裡若隻有他一個人,那就是一個渾渾噩噩,頹廢在家的人。
也是個隻要被人看見,就會讓人不自覺地上前去溫柔地問他發生了什麼的少年。
眼前的這個背影在顧傾之眼中無比熟悉,他盯着,掙紮之下才說了出口:“我們,不可能了,你如果是想……”
“我沒想什麼。什麼,都沒想。”
他背身說着。
這句話打斷了顧傾之接下來的話,而蔣言明的走開也讓他的目光滞在了原地。
這樣的背影,顧傾之看過很多很多次。
落寞卻又倔強,讓人實在不忍心。
和他這個人一樣,是讓他逃脫不掉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