櫃内的衣服寥寥幾件,不說樣式如何,伸手随便輕碰上一件,那料子根本就不是什麼值錢的,恐怕都不會超過百元。這種衣服,大學時有些缺錢的蔣言明都沒穿過,就更不會出現在那個曾經渾身上下都是大牌的人的身上了。
這種衣服就不該出現在顧傾之的身上。
它們,配不上他。
這次,那雙眼睛徹底沉下去了。
蔣言明明白了很多,隻有在親眼看到這屋子裡的一切時才能确定,原來,現在的顧傾之真的不是從前那個衣食無憂的人了。
沙發上,顧傾之的四肢像是被釘在了那裡一樣,他還是低着頭,完全融入在了這個無光的地方。
耳邊的聲音在無限擴大,他都能憑着聲音知道現在的蔣言明在做什麼。
在收衣服。
蔣言明看到了他衣櫃旁邊放着的行李箱,拉出來後将拿出來的幾件衣服疊好,裝了進去。其實,比較好的衣服都被秦遇拿去醫院了,那個箱子和那些衣服正放在蔣言明車的後備箱裡。
這些衣服,他拿不拿都沒什麼所謂,或許,隻是想借此在這個小房間裡逃避一會兒。
獨自在顧傾之房間整理的那十幾分鐘,蔣言明将這個屋子的每一個角落都看了個遍。淡藍色的窗簾将這裡遮得嚴嚴實實,簡易白色桌子上放着幾本和編程技術相關的書,還有,床頭櫃上的玻璃煙灰缸。
拉開第一個抽屜,裡邊有好幾盒煙,還有幾個最便宜的那種打火機,被随意放着。
蔣言明沒有将這個抽屜裡的煙裝到行李箱,最後也隻是收拾了一些衣服,其餘的,他家裡都有。
行李箱的輪子在地上滑動,聲音不大,蔣言明拖着它,走到房門口的時候在那裡停下了。
在蔣言明擡頭看過去的時候,對面,那雙眼睛早就望了過來。
顧傾之還是那個樣子,看到他走出來,關上門之後就安靜地看着。
似乎,内心還是搞不懂的吧。
真的,不知道還回來,還執着的意義是什麼。
從前的顧傾之就是被這樣的蔣言明弄得沒了辦法。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不管從前分開得多不體面,他占了多大的上風,多麼狠心,可是,一刀兩斷,徹底沒關系這種話在他的面前還是沒有用……
蔣言明的手抓握着行李箱的把手,不太敢直視此刻眼前的人,他避開視線,低頭後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松開了右手,雙手垂在身邊,半蹲在了他的面前,聲音微啞,第一聲幾乎沒發出來:“跟我回家吧。”
即使在這種時刻,蔣言明也還是想從顧傾之的嘴裡得到同意的回答。
靜默無聲的那幾秒,顧傾之的身體輕輕起伏着,隻有他自己能感受到此刻跳動着的心髒。
原來,還沒心死。
從未如此強烈,已經,替他做了決定。
顧傾之緩緩低下了頭,像看着,也像逃避。他開口,聲音微弱,說得有些慢:“我沒有能還你的。”
随後,垂下的目光裡,顧傾之看見,他的手伸了過來,然後,輕輕擡頭,看見的是他的整張臉。
蔣言明的聲音很溫柔,從始至終,隻對一個人這樣。他将手輕放在了沙發上,擡眼看着:“我沒讓你還。”
這個當下,顧傾之感覺理解不了的不隻有他,還有自己。
“你等我一下,我把東西送到車上,然後再來接你。”
說完,走到門邊上的時候,蔣言明不放心,終是轉身,看向了乖乖坐在沙發上的人。他又開口說:“五分鐘。”
顧傾之沒有回複他。
蔣言明沒關門,直接就走了出去,在這個沙發上,顧傾之可以清楚地聽着越來越弱的腳步聲。
時鐘在心裡開始了倒計時。
五分鐘。
在剛剛過四分鐘的時候,關門聲猛地響起,回聲頃刻便傳到了這個房間。
然後,是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伴随着每一次心跳。
可以想像,他應該是跑上來的,或者,一步兩個台階……
顧傾之擡頭的那刻,蔣言明已經走了進來。
他一邊向他走着,一邊說:“我抱你下去。”
第二次走出房門,要将門上鎖的時候,對面的那扇門突然開了。
此時的顧傾之在蔣言明的懷裡,聽見聲音後就從他的肩頭上探出了半個腦袋,眨巴了一下後呆呆地盯着看。
老爺爺的身後還有他的老伴,兩個人穿得很厚,那兩隻手在門關上的時候就碰在了一起,要不是看見眼前的一幕,此刻的他們已經是雙手緊握了。
“小夥子,你這是怎麼了?”
以前偶爾碰上的時候,老爺爺也會笑着用清脆的聲音和他打招呼。
顧傾之的嘴巴張了又合,覺得自己此刻的姿勢一定很奇怪。
“你這,腿受傷了啊?”
顧傾之點頭,發出一聲很小的:“嗯。”
老爺爺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看着他:“那你好好養傷啊,這怎麼,是要出門嗎?”
蔣言明已經将門上鎖了,轉身的時候很小心。他低頭看着面前的兩個老人,很耐心地說:“我們出門,會讓他好好養傷的。”
“這小夥子沒見過啊。”老爺爺看了看這兩個人,“朋友啊?那你好好照顧他啊,腿受傷最麻煩了,那年我腿……”
“别說了,再不走就遲到了。”
在老爺爺馬上要回憶當年英雄救美,然後将腿摔骨折的那件事情的時候,老奶奶輕輕拍了下他的手臂,随後就擡頭看着對面的兩個年輕人:“好好養傷。你們也急着走吧,你們先,我們兩個走得慢。”
蔣言明點了下頭後就抱着懷裡的人走下了台階,等出了這棟樓,重新見到陽光的時候,他開口,問了句:“你和他們經常見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