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刀見這麼個姑娘,兔子一樣,滋溜就躲到了身後,竟生出了玄妙的感覺。
千禧不自覺攥住了楊玄刀的衣袖,屏息凝神警戒着四周,那幽怨凄切的歌聲忽而變調,變得高亢急切,突突突地往外蹦着每一個字眼。
千禧聽不懂,卻是莫名被這股子怨怒深重的氣勢吓到了,縮在楊玄刀身後,顫聲開口,“是人在唱歌麼……”
說完,她瞄向兩個男人,徐玠抱着手,腳尖悠閑點地,楊玄刀也不為所動,直挺挺地站在那兒。
徐玠轉過頭,又高高挑起眉毛,神情凝重地道,“不是人,這是地府的怨女在過奈何橋,因為有怨氣,想回來報仇,鬼差必須用鞭子抽着她們走……”
月光下,千禧在他眼裡捕捉到一抹狡黠玩味,她忽的放開了楊玄刀,怒瞪着徐玠,“信你我就是傻子!”
徐玠給逗樂了,“哈哈哈哈!學精了學精了!也沒那麼蠢!”
“哼!”千禧不想理這二人,但他們兩個周身氣息很輕松,也未曾顯露出一絲驚訝,想來是知道這裡的情況。
她沒那麼害怕了,反倒是更加好奇,繼續往前走着,“你們認識那個神婆?”
“遠遠瞧見過。”徐玠跟着千禧一瘸一拐的步子,慢悠悠地走。
“她是好人還是壞人,不會是專騙女子的吧?”
楊玄刀始終不說話,隻有徐玠一個人搭腔,“那個神婆是個瘋婆子,時常有女人來找她,也不知道找她做什麼,就知道這些個女人去找她都會提着一籃雞蛋,隔天回來籃子就空了,每次就要三五十個雞蛋,像個騙雞蛋的!”
千禧有些不解,“為什麼是雞蛋,一般人不都收錢嗎?”
“你們岚縣的人就是日子太好過了,壓根不知道外面的人怎麼活。”徐玠輕嗤一聲,“北邊的山裡,還有許多流民呢,這些人進不了城,就算有錢,能買着的東西也不多,倒不如直接送雞蛋,就會有人給她賣命。”
前幾年亂的時候,千禧也聽過這樣的事,隻是她算得幸運,戰火并未燒到菱州,一家人雖然沒那麼富裕,但日子總歸過得下去,她曾慶幸過自己家人沒遭那罪,她點頭,“嗯,大哥說得對,我們菱州人還真躲過了一劫。”
徐玠本來是想譏诮這樣在城裡享福的人,但她承認得那麼坦蕩,倒讓他無話可說,忙轉移話題,“你知道她這歌唱的是什麼嗎?”
千禧搖頭,“唱的什麼?聽起來像在罵人。”
“唱一個女人,被男人始亂終棄,挖掉心肝,摳了眼睛,變成厲鬼來索命,把這個男人千刀萬剮,丢進油鍋炸,放在火上烤,用鐵鍊穿過腸子,一萬根針插進腳底,砍掉四肢做成人彘……”
千禧聽得毛骨悚然,“所以她們是恨男人的?”
唐琴是因為恨她的男人,才來找這個神婆的麼?
千禧推導一番,因為房事不合,成婚多年無所出,李虎懷疑她不貞,所以她生出了怨恨,無法向人求助,被怨恨男人的神婆引導,被騙來此處?
徐玠并沒有說這個神婆殺人,隻說她騙雞蛋,這讓千禧稍稍松一口氣,不管怎樣,不是害命就好。
三人循聲而去,走過墳地,穿過樹林,已然能瞧見火堆的光芒,徐玠忽然道,“妹子,滅了火把,你要想找人,不能直接要,得偷偷把人喊出來,神婆一般容不得人别人拆穿她的裝神弄鬼。”
千禧乖乖聽話,滅了火把,覺着這徐玠還挺熱心,非得跟着她,不過她一個人還真不敢來。
且不知為何,這個楊玄刀可聽他的話,徐玠說什麼他做什麼,狗腿子也不帶那麼聽話的。
性子上可一點也不像武一鴻,反倒是徐玠,更像武一鴻的熱心……
湊近了篝火,歌聲也停了,三人躲在了石頭後面,看到篝火周圍約莫圍了八九個女人,有一個人女人被圍在中間,不知在做什麼。
千禧沒見過唐琴,隻有一張畫像,所以想象不出她的身形是什麼模樣。
正在努力辨認,楊玄刀拍拍她的肩,“最中間那個是她。”
忽如其來的提醒,千禧霎時心安,她回眸想要道謝,竟發現他湊得很近,近到能接着月光看見他順直延伸的睫毛,心跳陡然快了三分,她不動聲色地往前挪了挪身子。
忽的,篝火旁傳來婦人的哭泣,哀怨延綿,辨認了許久,千禧确定,那哭泣的人正是唐琴。
唐琴抽抽哒哒哭了好久,擦着眼淚問,“這真的有用?真的可以不用再受罪了?”
一聲低厚又蒼老的聲音響起,“當然,縫合,可以阻止一切苦難!阻擋一切男人帶來的肮髒!”
縫合?
千禧聽得實在太過認真,不自覺問出了口,“縫合什麼?”
兩個男人也不解,徐玠道,“神婆就是神,說的什麼鬼玩意兒?男人什麼肮髒?”
三人還在疑惑,就見那幾個晃動的人影擡來一根凳子,仔細看,并不是凳子,而像是某種刑具,凳子分成了兩條腿,呈一個夾角。
千禧還在疑惑這凳子幹嘛用的,幾個女人猛地将唐琴擡起來,壓到凳子上,而後一個戴着高帽子女子高喝一聲,“分開!”